灵压如山,自陆琯体内轰然爆发,瞬间席卷了整座汪家老宅。
原本在庭院中飘荡不休,发出尖利怪笑的鬼影们,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咽喉,所有的声息戛然退止。
阴风骤停。
庭院里那棵枯死的槐树上,原本摇曳不止的灯笼状鬼火,此刻也凝固在半空,光焰剧烈地收缩、颤抖,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宅院深处,那股最深沉、最怨毒的阴气陡然翻涌起来,一道比周遭鬼魂凝实数倍的身影,缓缓自黑暗中走出。
来者身着一件绣着金纹的锦袍,头戴员外方巾,面容清癯,留着三缕长髯,若非身形虚幻、双脚离地,看上去倒像是个饱读诗书的乡绅。
只是他那双眼睛,哪有半分活人的神采,只有一片死寂的灰白,以及深藏其中的怨恨。
他一出现,庭院里那些瑟瑟发抖的鬼影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纷纷朝他身后飘去,汇聚成一片模糊的人形轮廓,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皆用同样怨毒的目光死死盯着陆琯。
这锦袍老者,正是这满宅怨气的源头——汪家老爷,汪德昭。
他的目光先是落在陆琯身上,带着一丝惊疑,显然没料到这看似普通的年轻人,竟是位境界不浅的修士。
但随即,他的视线便被陆琯身后,那个躺在厢房中气息微弱的身形所吸引。
他飘近几步,气息死死锁定在谢清书的身上,鼻翼微微翕动,像是在嗅闻着什么。
片刻后,他那张死人脸上,竟浮现出一道极度扭曲的狂喜与狰狞。
“【谢家……是谢家的血脉!错不了,这股令人作呕的血脉气息,老夫化成灰也认得!】”
汪德昭的声音不似寻常鬼嚎那般尖利,反而带着一种沙哑的、从胸腔深处挤压出来的恨意,在寂静的庭院中回荡。
“【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三十年了,整整三十年!竟将这谢家的孽障,亲自送到了老夫的面前!】”
他仰天长啸,周身阴气如沸水般翻腾,整个宅院的温度都仿佛又降了几分,墙角甚至凝结出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身后的鬼影们也随之骚动起来,一张张模糊的面孔上,都透出与他如出一辙的仇恨。一个身形窈窕的女鬼,掩面悲泣,哭声凄厉,直刺人心。
陆琯眉头微蹙。
他不在乎什么汪家谢家的陈年旧怨,他只知道,谢清书快要不行了,而眼前这群鬼物,显然不打算放过他。
汪德昭发泄完情绪,怨毒的目光重新投向谢清书,欲隔空伸出一只虚幻的手,五指成爪,朝谢清书的天灵盖抓去。
“【今日,便先收了你这小孽障的魂魄,以慰我汪家八十三口在天之灵!】”
陆琯眼神一寒,不再迟疑。
他并指如剑,丹田湖泊中的灵力顺着经脉流转至指尖,一缕精纯至极的水光瞬间凝聚。
咻——
没有多余的动作,一道纤细的水箭破空而出,带着尖锐的声响,直射汪德昭的眉心。
面对这迅疾的攻击,汪德昭脸上却露出一抹浓浓的嘲讽与不屑。
“【区区术法,也想伤我等魂体?当真是无知小辈!】”
他立在原地,不闪不避,任由那道水箭射来。
在他看来,鬼物无形无质,最是克制这类有形的实体攻击,除非是佛道两门蕴含特殊愿力的法器,或是雷法那等至阳至刚的神通,否则根本伤不到他们的根基。
然而,下一瞬,他脸上的嘲讽便彻底凝固了。
那道纤细的水箭并未如他预想中那般穿体而过,而是在距离他面门不足三寸的地方,顷刻间炸开!
嗙!
一声轻响,水箭并未化作万千水滴,而是形成了一团极其细密、朦胧的白色水雾。
这水雾看似轻柔,却仿佛带着某种天地间至纯至净的力量,迅速朝着庭院内四面八方弥漫开来。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自汪德昭口中爆发。
当那白色水雾触碰到他魂体的瞬间,他那凝实的鬼体发出了“嗤嗤”的腐蚀声响,冒起一缕缕刺鼻的黑烟。
他引以为傲的、苦修了三十年的阴煞鬼气,在这水雾面前,脆弱得就像一层薄纸,被轻易地消解。
那种源自魂魄深处的剧痛,远比任何刀剑加身都要恐怖千倍万倍。
不止是他,庭院中所有被水雾笼罩的鬼影,都在同一时间发出了痛苦的哀嚎。
他们的魂体明灭不定,有的甚至当场被净化了大半,变得稀薄透明,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
整个汪家老宅,瞬间从阴森鬼域,变成了一座哀嚎遍野的炼狱。
汪德昭惊骇欲绝地暴退,脸上再无半分乡绅的从容,只剩下极致的恐惧。
“【这……这是什么水?!为何能伤我魂体根本?!】”
陆琯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心中却是一片了然。
自当初从邹峻手中夺得那株“噬心莲”后,他便隐约察觉到了自己丹田湖泊灵力的特殊之处。
噬心莲上附着的、能侵蚀修士神智的诡异气息,对其他修士而言是穿肠毒药,可对他来说,只要些许运转湖泊灵力,那股气息便会自行退散,甚至被灵力包裹、化解、吸收。
那时他便有所猜测,自己这源自葫芦的丹田湖泊,所产的灵力或许天生就对这类阴邪、污秽之物,有着超乎寻常的克制作用。
难怪邱远道会选中自己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外事弟子,去执行夺取噬心莲这等凶险的任务。
恐怕那位丹事堂的长老,看中的并非是自己的修为或心计,而是自己这独一无二的、能够“涤尘”的体质。
今日一试,果然如此。
这水雾,对付修士或许只是寻常水行道法,但对付这些阴魂鬼物,却是不折不扣的剧毒与克星!
看着在水雾中痛苦翻滚的汪德昭,陆琯心中再无顾忌。
他缓缓抬起右手,指尖再次有水光开始凝聚,比之前那一缕更加明亮,也更加精纯。
见到这个动作,汪德昭魂都快吓飞了。
他能感觉到,若是再这么来一下,自己这苦修多年的道行恐怕就要毁于一旦,甚至可能当场魂飞魄散,彻底溃散于天地之间!
“【住手!道长住手!】”
情急之下,他连称呼都变了,声音里充满了惶恐与哀求。
“【道长饶命!我等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道长,还请道长高抬贵手,停了这神通吧!】”
陆琯指尖的水光并未散去,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他很清楚,对付这种积年老鬼,一味的仁慈与退让,只会换来对方的得寸进尺。唯有绝对的力量,才能让他们懂得什么叫规矩。
汪德昭见陆琯不为所动,又看到身后的族人鬼影一个个气息衰弱,几近消散,心中更是焦急万分,那股盘踞了三十年的怨恨,在魂飞魄散的恐惧面前,终于被压了下去。
他猛地一咬牙,朝着陆琯的方向,虚幻的身形竟缓缓跪了下去。
“【道长!求您停手!只要您能放过我汪家老小……】”
话到一半,陆琯的目光依旧冰冷,但指尖那即将射出的水光,终是停滞了下来。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鬼物的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放过他】”
陆琯的下巴朝厢房内昏迷的谢清书点了点。
“【让他活。你们,也能继续留在这里】”
“【否则……】”
他顿了顿,指尖那缕即将停息的水光陡然暴涨,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净化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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