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室之内。
那半个血淋淋的“走”字,像是一道烙印,深深地刻在了石桌上,也刻进了陆琯与修文的心里。
修文额角的冷汗已经干涸,他看着那本合上的手札,喉结滚动,似乎想说什么。
百年前的惨剧,通过这寥寥数语,掀开了血腥的一角,那股跨越时空的绝望与恐惧,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陆琯阖上的双目,缓缓睁开。
他的脑海中,那条模糊的线,此刻已变得无比清晰。
枯血症……一种连药鼎派都束手无策的奇诡病症。
衍天殿……打着盟友的旗号,恰巧介入其中。
“以毒攻毒,以血换血”……一个近乎疯狂的法子。
“成功了……又不完全成功”……
最后,是赤阳子洞府里那枚名为“血煞涅盘丹”的诡异丹药。
置之死地而后生,九死一生。
这,或许就是那位长老口中,那“不完全成功”的解药。
而赤阳子,或许是发现了真相,或许是参与者之一,最终心生悔意,才布下洞府疑局,留下那枚丹药和丹方,等待一个不知是福是祸的后来人。
“【陆兄……】”
修文沙哑的声音打断了陆琯的思绪。
“【你想到了什么?】”
修文忍不住问道。
陆琯将手札收入储物袋,动作不急不缓。
“【想再多也无用,都是百年前的旧事了。这位长老的下场,你也看到了。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他顿了顿,目光掠过院门外那片死寂的府邸群。
“【我们是来寻机缘的,不是来探寻真相的。真相,有时候比禁制还要致命】”
修文心头已是清醒,陆琯的话不假。是啊,管他什么衍天殿,什么枯血症,自己如今身受重伤,根基受损,唯一的指望就是那枚九死一生的血煞涅盘丹。
在这里穷究百年前的恩怨,除了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再无半点好处。
“【陆兄说的是】”
修文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悸动,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起来。
“【是我想岔了。走,继续找,我就不信,这帮长老一个比一个穷!】”
他的语气带着几分发狠的意味,既是说给陆琯听,也是在给自己鼓劲。
陆琯不置可否,转身率先走出了院落。
两人再次踏入那片被夜色笼罩的府邸群。这一次,他们的目的更加纯粹,动作也更加迅速。
又一连探查了五六座长老居所,结果依旧令人失望。
这些地方无一例外,都被人仔仔细细地“打扫”过,别说丹药法宝,就连一块稍有灵性的材料都找不到。
修文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烦躁之情溢于言表。若非陆琯始终跟在他身侧,气息沉稳,他恐怕早就忍不住要破口大骂了。
当他们走到这片长老居所的尽头时,眼前出现了一座风格迥异的院落。
这座院落的院墙上,攀爬着早已枯萎的藤蔓,门前栽种的不再是寻常灵植,而是两株半人高的珊瑚状植物,即便已经死去百年,依旧残留着淡淡的青色光晕。
整个院落的布局,处处透着一股女修特有的精致与秀气。
“【进去看看】”
陆琯的脚步停在门口。
修文点头,心中重新燃起一丝希望。通常来说,女修的家底,往往比同阶的男修要丰厚一些。
推开院门,依旧枯败如常。
院内同样保持着事发时的原样,石桌上摆着一套精巧的玉制棋盘,黑白玉棋子散落其上,仿佛对弈的两人只是刚刚离席。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分开行动。
修文按捺不住,直奔看着最华丽的主屋卧房。陆琯则不疾不徐,走向了旁边一间像是炼丹室或是炼器室的偏房。
偏房内,陈设着一座小巧的丹炉,以及各种处理药材、材料的工具。墙角的架子上,还摆放着几个空空如也的玉盒。
陆琯在室内缓缓扫过,最终,房间角落一个不起眼的木箱吸引了他。
箱子没有上锁,他走上前,轻轻掀开。
里面倒并非是丹药或材料,而是一些炼制机关傀儡的零件,大多是些兽骨、精铁和一些不知名的块状木料,灵性早已散失殆尽。
在这些零件的底部,陆琯摸到了一本薄薄的册子。
册子封面只画着一个惟妙惟肖的小人图案,与他在赤阳子洞府息壤下挖出的那个淡金色木人有七八分相似。
陆琯心中微动,翻开册子。
一篇心得手记,详细记述了如何祭炼、驱使一种名为“牵星傀”的机关人。从材料的炮制,到核心阵纹的铭刻,再到神念烙印的法门,都写得清清楚楚。
“……以归墟石为核,引星力为源,方可驱动……”
看到这一行字,陆琯猛然想起。
归墟石!
自己从赤阳子洞府得到的那三块石头。
除了能修补葫芦的本源灵力外,还能驭使傀儡?
陆琯暗自吃惊。不动声色地将手札与那些个傀儡材料一同收入储物袋的最深处。这个发现,比找到几瓶丹药或几件法宝的意义要重大得多。
就在此时,主屋那边传来了修文一声充满失望的咒骂。
“【晦气!还以为是什么宝贝,原来是几件女人的衣服!】”
紧接着,便是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显然是修文在发泄心中的不甘。
陆琯走出偏房,只见修文正站在主屋的卧房门口,脚边扔着几件叠得整整齐齐的衣物。那是一套淡紫色的宫装长裙,和几件贴身的素白小衣。
修文满脸嫌恶,仿佛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他本是兴冲冲地打开了一个看似最珍贵的紫檀木衣柜,以为里面藏着什么秘宝,结果却只有这些。
陆琯走了过去,目光落在那几件被修文弃之如敝履的衣物上。
在昏暗的晶石光芒下,那件淡紫色的长裙依旧泛着柔和的光泽,裙摆上用银线绣出的祥云和流彩,在百年之后,依然清晰可见,丝毫没有腐朽的痕迹。
“【修文兄弟】”
陆琯开口。
“【干什么?】”
修文没好气地回了一句,他现在看什么都不顺眼。
“【你看看这衣料】”
陆琯指了指地上的长裙。
修文皱着眉,不情愿地瞥了一眼。
“【不就是一件破衣服,有什么好看的?】”
陆琯摇了摇头,缓缓说道。
“【百年岁月,寻常凡物早已化作飞灰。此地虽在地下,但并非完全隔绝灵气,能保存如此完好,甚至连光泽都未曾完全褪去,你觉得这会是凡品吗?】”
修文闻言一怔。
他这才反应过来。是啊,这里的一切都过去了上百年,那些木质的桌椅都已脆弱不堪,一碰就可能化作粉末,但这几件看似纤薄的衣物,却完好如初。
他将信将疑地蹲下身,伸出手,捏起了那件淡紫色长裙的一角。
入手冰凉丝滑,质感远非寻常绸缎可比。他稍微用了一丝力气,那衣料竟是坚韧无比,根本无法撕开。
“【这……这是用什么做的?】”
修文眼神茫然,心里却热衷起来。
“【若我没看错,这应该是用妖蚕——‘冰玉蚕’的蚕丝织成,再辅以固灵、避尘的阵法加持,水火不侵,刀剑难伤。单论防御,虽不及真正的法衣,但也相差不远了】”
陆琯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他得到的丹道玉简中,不仅有丹方,还驳杂地记载了许多天材地宝、奇珍异兽的图谱,这冰玉蚕丝便是其中之一。
修文听完,脸上的嫌恶与失望一扫而空,所现的是一种近乎狂热的贪婪。
他手忙脚乱地将地上的所有衣物,包括那几件贴身小衣,一股脑地全都收进了自己的储物袋,动作之快,仿佛生怕陆琯会跟他抢一样。
看着修文那副财迷心窍的模样,陆琯嘴角微微一笑,随即隐去。
可以理解。
陆琯要的,是能增加底牌与实力的“里子”,比如那本傀儡心得。
而修文要的,是能快速变现,看得见摸得着的“面子”。
这样很好。
两人之间的平衡,因为这点小小的收获,似乎又稳固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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