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一往无前的黑色闪电,与一记朴实无华的淡金拳锋,在江心之上交汇。
那是“修文”汇聚了全身冥焰,结结实实地洞穿了牵星傀的胸膛。淡金色的木质身躯抖动,无数细密的裂纹如蛛网般蔓延开来。
镶嵌其中的那半块归墟石,内部流转的星光被狂暴的冥焰吞噬殆尽,发出一声清脆的哀鸣,彻底崩碎消亡。
几乎在同一瞬间,牵星傀那漠然挥出的左拳,也印在了“修文”左胸的罩门之上。
“修文”的身形僵住了。
眼眶中疯狂跳动的冥焰,剧烈地闪烁、收缩。
那足以焚山煮海的滔天怨念,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口,又似被一股无法理解的力量强行击溃了根基。
他原本胸口凹陷下去的地方,并未如先前一般被冥焰迅速修复,反而出现了一个拳头大小的空洞,空洞边缘的血肉焦黑、枯萎,再无半分生机。
舟头之上,陆琯睁开双眼,喷出一口鲜血。
那是一种神魂被活生生撕裂的剧痛。
与牵星傀之间的神识联系被粗暴地斩断,视野从那片由灵力光丝构成的世界,猛然被拽回到了昏暗的盘龙江上。
异样的反噬让他眼前发黑,丹田内的灵力湖泊彻底干涸,经脉传来阵阵针扎般的刺痛。
江面上,失去了归墟石与灵石支撑的牵星傀,体表的灵纹与星芒尽数敛去,重新变回了那个四尺来高的淡金色木人。
它身上的裂纹清晰可见,胸口处一个碗大的破洞前后通透,孤零零地从半空跌落,掉进墨色的江水里,随着波浪起伏。
另一边,“修文”也直挺挺地向后倒去,重重砸在他用冥焰铺就的通路上。
他身上的黑色火焰明灭,正以一个惊人的速度衰退。
江面,一时间陷入了死寂。
只剩下残破的荡尘梭与小巧的机关人偶,在冰冷的江水中无声漂浮。
陆琯靠在船舷上,大口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神魂的伤势,让他头痛欲裂。
他死死盯着远处那道倒下的身影,心中没有半分松懈。
他知道,像“修文”这种由怨念构成的邪物,只要核心不灭,便不会真正死去。
果然,不过十余息的工夫,“修文”动了。
他挣扎着,用双臂撑起上半身,动作迟缓僵硬。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胸口的空洞,那里一片虚无,没有血液,没有脏器,只有不断逸散的黑气。
他抬起头,望向陆琯所在的方向。
眼里,暴戾与疯狂褪去,只剩下纯粹的执念。
杀了陆琯。
这个念头支撑着他,驱使着他。
“修文”站了起来,一步一步,朝着陆琯走去。
他每踏出一步,脚下的冥焰焦土便会黯弱一分。他身上的气息也随之衰弱一丝,仿佛正在燃烧自己最后的存在,只为完成这致命一击。
十丈……八丈……三丈……
陆琯眼睁睁看着他靠近,却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神识的重创,灵力的枯竭,让他此刻与凡人无异。
他看着那张被冥焰烧灼得不成人形的脸,在视野中不断放大。
就在“修文”距离荡尘梭不足三丈,甚至已经抬起那只枯瘦、燃烧着残存黑炎的手掌时。
一道快到极致的赤红流光,从江心一处凸起的礁石后激射!
流光目标明确,正是“修文”那蹒跚的身躯。
“修文”此刻所有的心神都锁定在陆琯身上,对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毫无防备。
赤红流光精准地从他左胸那个被牵星傀打出的空洞中一穿而过。
“修文”前行的身躯一滞,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胸口。
那道赤红流光在洞穿他之后,并未远去,而是在半空中一个盘旋,又飞了回来。
正是那只血心王虫。
此刻的王虫,通体赤红如血玉,背上的双翼震动着,发出欢快的嘶鸣。
它似乎对刚刚穿过的那个“空洞”极为满意,绕着陆琯飞舞了两圈,像是在邀功。
“修文”愣在原地,眼眶中的冥焰,在这一瞬熄灭了。
他身上那股维系着他存在的怨毒与执念,仿佛被血心王虫那一穿之力彻底抽空。
由金丹残魂、血煞涅盘丹与修文自身恨意融合而成的怪物,似乎终于失去了最后一点支撑。
高大的身躯晃了晃,倒下,砸在江面上,溅起大片水花,渐渐沉入漆黑的江底。
随着他的寂灭,那片由冥焰铺就的焦黑“陆地”也迅速消解,化作烟尘,被江风一吹而散。
盘龙江,又恢复了它原本的模样。
陆琯靠在船舷上,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眼中满是惊疑。
他本是抱着同归于尽的念头,才让血心王虫埋伏在侧,作为自己身死之后,最后一道向“修文”复仇的手段。
却没想到,牵星傀那拼尽全力的一击,竟打出了如此神妙的效果。
那一拳,似乎并非单纯的力量,而是击溃了“修文”体内三种力量融合的根基,让他那不灭的特性暂时失效。
而血心王虫的穿心一击,则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吞噬了他核心的怨念本源。
这冥焰之躯的修复特质,就这么失灵了?
陆琯想不明白,但此刻也不是深究的时候。
他强撑着剧痛,从储物袋中摸出几瓶回气丹药,倒出,看也不看一股脑吞下,药丹化作一股微弱的暖流,让他暂时有了一丝气力。
他环顾四周,找到了那半截还漂浮在水面上的荡尘梭船身,又费力地将那具受损的牵星傀人偶捞了回来,收入储物袋。
随后,他划动着残破的船板,靠近“修文”沉没的地方。
尸体静静悬浮在水下数尺处。
陆琯探出微弱的神识,细细观察着。
这具躯体,已经被万千怨念彻底浸透,每一寸血肉都散发着阴冷与不祥。而在他左胸的位置,那个被牵星傀和血心王虫先后光顾过的破洞,显得格外醒目。
透过洞口向内望去,里面一片虚无,仿佛所有的核心都被凭空抹去。
良久,确认“修文”已经死得不能再死,陆琯才松了口气。
他调转船体,简单辨认了一下方向,划动着这半艘破舟,朝着来时的江畔而去。
终于,残破的船身磕碰到岸边的淤泥。
陆琯费力地爬上岸,瘫倒在地,再也动弹不得。
他回望着身后那条墨色的大江,心中对于“修文”的死亡,依旧充满了挥之不去的疑惑。
牵星傀那一拳的本质是什么?血心王虫又为何能吞噬那等怨念核心?
这些疑问,如同盘龙江的江水一般,深不见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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