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李晚晴，沈清辞没有立刻让司机来接。他需要独处，需要空间来消化这个看似完美、实则空洞的夜晚。他沿着江边的步道缓缓走着，初秋的夜风带着凉意，吹拂着他微烫的脸颊，却吹不散心头的烦闷。
江对岸，城市的灯火如碎钻般铺陈开来，繁华，却冰冷。这景象像极了他此刻的人生——表面璀璨夺目，内里却是一片无人能见的、暗流汹涌的深海。
与李晚晴的约会，像一面清晰的镜子，照见了他未来可能的生活图景：一位门当户对、温婉得体的妻子，一场强强联合、利益最大化的婚姻，然后是按部就班地生子、继承家业，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扮演一辈子“完美”的沈氏继承人。李晚晴很好，好到挑不出一丝错处，但正是这种“完美”，让他感到一种近乎窒息的绝望。她像一件被精心雕琢的艺术品，符合所有主流审美，却唯独缺少了能点燃他内心深处那簇叛逆火花的、鲜活甚至危险的生机。
而苏曼卿……那个名字一浮现，就像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烧红的石子，瞬间蒸腾起灼人的雾气。她截然不同。她是一团火，成熟、妖娆、聪明、危险，带着看透世事的通透和不容置疑的掌控力。她是他少年时代不敢宣之于口的欲望投射，是他在无数个深夜里，那个名为“清清”的幻影所模仿和向往的终极形态。今晚，当李晚晴提到母亲的信息时，他几乎能感受到电话那头苏曼卿的存在，那种无形的、强大的牵引力，比眼前真实的约会对象更让他心神不宁。
“下次，我们可以去看一场电影吗？” 李晚晴羞涩的邀请言犹在耳。
沈清辞的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弧度。看电影？然后呢？吃饭，逛街，见家长，订婚，结婚……一切都沿着被设定好的轨道滑行，直到他彻底被“沈清辞”这个身份吞噬，那个真实的、渴望极致柔美与绽放的“清清”，将永堕黑暗。
不。 一个清晰而尖锐的声音在他心底响起。他不能就这样认命。他已经在黑暗中行走了太久，好不容易才窥见一丝月光（即使是危险的月光），他不能任由这缕光被现实的厚幕再次遮盖。
苏曼卿的再次出现，以及她那种暧昧不明的态度，像在他封闭的世界里撬开了一道缝隙。这道缝隙很危险，却也是他唯一能看到的、通往另一种可能性的出口。他必须做点什么，不能坐以待毙。
他停下脚步，靠在冰冷的江边栏杆上，拿出手机。这一次，他没有再犹豫。他点开通讯录，找到了那个孤零零的“S”，指尖在屏幕上悬停片刻，然后坚定地按下了拨号键。
等待接通的“嘟——嘟——”声，每一声都敲击在他的心脏上。他设想着各种可能：她可能不会接，可能在忙，可能用官方口吻回应……他甚至准备好了说辞，比如“关于上次论坛提到的合作方向，有些初步想法想与苏董探讨”。
然而，电话只响了三声，就被接起了。那头传来的，并非公式化的应答，而是苏曼卿那把带着慵懒笑意、仿佛刚结束一场愉悦谈话的嗓音：
“喂？小辞？”
如此自然，如此熟稔，仿佛接到他的电话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这反而让沈清辞准备好的官方说辞卡在了喉咙里。
“苏……苏董，”他稳了稳心神，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静如常，“没打扰您休息吧？”
“怎么会，”苏曼卿轻笑，背景音很安静，似乎是在私密空间，“刚处理完几份文件。怎么想起这个时间给我打电话？和晚晴的约会不顺利？”她的话直接得让沈清辞心惊，仿佛能穿透电话线看到他此刻的烦乱。
沈清辞深吸一口气，决定不再绕圈子，他需要抛出诱饵，一个她可能感兴趣的诱饵。“约会很顺利，晚晴小姐很好。”他先定了调，然后话锋一转，“只是，晚餐时聊到一些市场趋势，让我想起了上次论坛您提到的关于新能源产业链整合的观点，很有启发。我们沈氏最近正好在评估一个相关的项目，涉及上游核心技术，不知道苏董近期是否方便，想找个时间，私下向您请教一下。”
他将“私下”两个字，咬得略微重了一点点。这不是正式的商务会谈邀请，而是寻求“私下指教”。这个理由，进退有度。既给了公事化的外壳，又留下了足够的暧昧空间。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这两秒，对沈清辞而言，漫长得像一个世纪。他能听到自己如擂鼓的心跳声。
然后，苏曼卿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玩味：“哦？小辞现在对前沿产业也这么上心了？看来是真的长大了。”她顿了顿，似乎在思考，“私下聊聊当然可以。我明天下午正好有空，三点以后。地方嘛……公司里人多眼杂，要不，来我城西的公寓？那里安静，适合谈事情。”她报了一个地址，是本市有名的顶级豪华公寓楼。
公寓！私下会面！沈清辞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这比他预想的进展要快得多，也……危险得多。苏曼卿的邀请，大胆而直接，几乎撕掉了那层公事化的薄纱。
“好，没问题。”沈清辞强迫自己用最冷静的声音回答，“那我明天下午三点半左右过去拜访您。”
“嗯，我让管家到时候接你上来。”苏曼卿的语气依旧轻松，“那就明天见咯，小辞。”
“明天见，苏董。”
电话挂断。沈清辞握着手机，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江风似乎变得更冷了，但他却感觉浑身燥热。他成功了，他迈出了打破僵局的第一步。但这一步，是通往天堂，还是地狱？
他抬头望向漆黑的江面，对岸的灯火倒映在水中，被涟漪搅得支离破碎。明天的会面，将是一场真正的冒险。他需要精心准备，不仅是项目资料，更是他的心态，他的伪装，以及……如何应对那个深不可测、魅力无边的女人。
他转身，走向停车的地方，步伐比来时坚定了许多。眼中不再是迷茫和烦闷，而是燃起了一簇混合着恐惧、兴奋和强烈征服欲的火焰。
游戏，似乎真的要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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