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华殿内,熏香袅袅,却驱不散那股沉凝压抑的气氛。
一名侍卫迈着极其谨慎的碎步趋前,低声向帘幕后的人禀报:“太后,龙茗涛公子在外求见,言说寻得些新奇玩意儿,正在金正殿恭候太后驾临赏玩。”
帘幕后的沈青瑶并未立刻回应,片刻后,才传来一声极淡的:“知道了。”
金正殿内,龙茗涛垂手静立,姿态恭谨。而他身后那名穿着侍卫服饰的男子,却显得格外扎眼。
傲天一会儿无聊地晃晃肩膀,一会儿扭扭脖子,眼神四处乱瞟,完全没有半分侍卫应有的沉稳模样。
“你安静些,”龙茗涛微微侧头,声音压得极低,带着警告,“太后马上就要到了。”
“这都等了快三炷香的时间了,”傲天撇撇嘴,声音里满是不耐烦,“我腿都站麻了。这老女人排场是不是比皇帝小子还大?要不是为了你那个什么计划,小爷我早就找地方坐着去了。”
言语间毫无敬意。
“放肆,”龙茗涛眉头紧锁,“太后身份尊贵,岂容你如此随口议论!”
他话音未落,殿外便传来一阵整齐而轻微的脚步声。
紧接着,两排身着玄甲、气息精悍的护卫鱼贯而入,分列两侧。
沈青瑶身着暗红色绣金凤纹宫装,在一众宫女嬷嬷的簇拥下,缓步走了进来。
她云鬓高耸,妆容精致,那张脸看起来不过二十许岁,风华正盛,唯有那双眼睛,沉淀着与年轻面容不符的深沉与威仪。
“龙某见过太后,太后万福金安。”龙茗涛立刻躬身行礼,姿态放得极低。
傲天见状,也只得有样学样,不甚情愿地弯了弯腰,眼睛却忍不住好奇地往上瞟,打量着这位传说中的太后。
沈青瑶并未立刻叫起,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先在龙茗涛身上停留一瞬,随即精准地落在他身后那个举止怪异、气息迥异的“侍卫”身上。片刻的审视后,她才淡淡开口:“起来吧。”
“谢太后。”龙茗涛直起身,恭敬道,“龙某日前在古都机缘巧合,寻得一件罕见的宝物——九黎壶。听闻太后对修仙练法之事素有研究,特来献给太后赏玩。”他说着,对身后的傲天使了个眼色。
傲天这才慢吞吞地走上前,手中托着一个铺着明黄绸缎的托盘,其上放置着一尊造型古朴、透着神秘气息的铜壶。
他抬起眼,毫不避讳地看向沈青瑶,心中暗自诧异:这太后竟如此年轻貌美,与他想象中垂帘听政、老谋深算的老妇人形象相去甚远。
沈青瑶的目光扫过那九黎壶,并未显露多少兴趣,声音依旧冷淡:“你有心了。”
她顿了顿,忽然挥了挥手,声音陡然变得威严,“你们都下去吧。哀家要与龙公子细细鉴赏此壶。殿外十丈戒严,眼睛都给哀家盯好了,任何人不得靠近——皇帝与公主来了也不例外。听清楚了吗?”
“诺!”所有侍卫、宫女、嬷嬷齐声应道,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
他们训练有素地依次退下,很快,殿外便传来了甲胄移动和布防的细微声响,将整个金正殿围得水泄不通。
殿内只剩下三人,气氛瞬间变得更加微妙而紧张。
沈青瑶并未去看那九黎壶,而是重新端坐上首,端起手边的茶盏,轻轻撇去浮沫,翘起腿,目光如炬地射向傲天,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有你,与那个叫东城千念的,是什么关系?”
傲天闻言,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从龙茗涛身后迈步走出,毫无顾忌地走到沈青瑶面前不远处:“啧啧,你这太后眼力可以啊!小爷我都收敛成这德行了,你居然还能察觉出点门道?确实不简单。”
“傲天!不得无礼!”龙茗涛低声呵斥,额角渗出细汗。
“欸,我这怎么叫无礼呢?我这是表示惊讶,拉近点距离嘛。”傲天浑不在意地摆摆手,反而饶有兴致地反问,“不过我倒真是好奇,你一个深宫里的凡人太后,是怎么能察觉到我跟那个疯子……呃,跟那位的气息不同的?就算小爷我逃亡了这么久,这点隐藏自身种族气息的自信还是有的。”
沈青瑶冷哼一声,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哼,原来是你。哀家还以为,你早跟你那个不成器的哥哥一样,死在哪个角落里了。没想到竟是躲到凡间来了。”
此言一出,傲天脸上的嬉笑瞬间僵住,眼神骤然变得锐利起来,周身那副吊儿郎当的气质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警惕:“你认识我们兄弟?你到底是什么人?”
“回答哀家的问题。”沈青瑶无视他的反问,语气笃定而强势,“你与他,究竟是何关系?”
傲天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然咧嘴一笑,只是这笑容里再无半点暖意,只剩下冰冷的坦诚:“仇人。不死不休的那种。怎么样,太后娘娘,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他双手抱胸,姿态倨傲,“既然你知道我的底细,那按规矩,我是不是也该知道你的?这样才公平,合作起来也放心,不是吗?”
“哀家这里,没有公平。”沈青瑶缓缓放下茶盏,站起身,一步步朝傲天走去。
她身量不高,但那股久居上位、执掌生杀大权的气势却铺天盖地地压向傲天,“但你既与他是死敌,那便是与哀家站在同一边的。哀家有事要问你。”
“呦呵?”傲天挑眉,眼神开始飘忽不定,带着审视与算计,“你这求人问事的态度,可不太友好啊。”
沈青瑶一直绷着的脸上寒意更盛,眼中隐有怒火跳动:“就算哀家如今法力全无,对付你这魔头,也未必就无可奈何!”
“问啊!”傲天嗤笑一声,摊摊手,“我又没堵着你的嘴不让你问。”
沈青瑶走到他面前三步远的位置停下,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问出一个极其艰难的问题。
她强忍着眼底骤然涌上的酸涩,声音变得极轻,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仿佛害怕听到答案:“方歆然……她……如何了?”
这个名字被她念出,带着一种刻入骨髓的沉重。
傲天脸上的玩世不恭彻底消失了。他沉默地看了沈青瑶片刻,似乎在确认什么,最终平静地吐出两个字:“死了。”
简单的两个字,却像一把巨锤,狠狠砸在沈青瑶心上。
她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眼泪瞬间不受控制地直直滑落。但她死死咬着牙,没有发出一丝哭声,只是缓缓闭上了眼睛,强行将后续的泪水逼了回去。再次睁开眼时,除了微红的眼眶,已看不出太多情绪。
“……是九辰做的?”她的声音压抑到了极致。
傲天看着她这副模样,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语气依旧平淡:“你都知道还问我干啥?”
“哀家最后一次警告你,”沈青瑶的声音骤然变冷,带着刺骨的寒意,“不该问的,别问。”
她猛地转过身,不再看傲天,而是面向一直屏息凝神、试图从这谜语般对话中拼凑信息的龙茗涛,声音恢复了些许平静,却依旧带着一丝沙哑:“你们今日来找哀家,所谓何事?”
龙茗涛心中虽已掀起惊涛骇浪,面上却依旧维持着镇定,躬身道:“回太后,我们想向太后打听一件宝物的下落。”
“说。”
“此物名为——青琅。”
“青琅?”沈青瑶猛地再次转头,目光如电射向傲天,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更深的讥讽,“你竟还知道这东西?哼,想来是为了彻底隐匿气息,逃避追杀吧。”
“你真知道这东西的下落?”傲天一脸难以置信,随即又带上怀疑,“东西呢?最好能拿出来让小爷我验验货,不然空口白牙,我可不会轻易相信你一个凡间的小丫头片子。”
他话音未落,沈青瑶手腕一翻,一枚鸽卵大小、通体翠绿欲滴、内部仿佛有云雾流动的奇异玉石便出现在她掌心。
那玉石出现的瞬间,周围的光线都似乎微微扭曲了一下,散发出一种纯净而奇异的气息。
“四界之内,仅有几枚。”沈青瑶托着那枚青琅,声音冰冷,“你若想要它,需答应哀家一个条件。”
傲天眼睛死死盯着那枚青琅,呼吸都急促了几分,但他仍强自镇定:“等等!你先告诉我,这东西是真是假我都还不知道!你都说了这玩意儿在四界都不常见,那你倒是说说,你是怎么得到它的?一个凡人,怎么可能有四界都遍寻不至的宝物?”
“你的废话太多了。”
沈青瑶不耐地蹙眉,语气满是不屑,“信不信由你。这青琅不过能洗去你身上那令人作呕的魔气,让你像个真正的废物一样躲藏起来。”
傲天被她说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但目光却始终无法从那枚青琅上移开。他咬了咬牙,终于道:“好!你说,什么条件?”
沈青瑶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去找一个人。如今这般局面,哀家能信的,唯有他一人。”
“谁?”
“泽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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