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把村口的老槐树影拉得老长,闫桂芬牵着林白芷的手走在前面,王卫东拎着包袱紧随其后。
林白芷的布鞋踩在松软的泥土路上,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手心被闫桂芬攥得发烫,心里却暖烘烘的。
闫桂芬笑着说道:“闺女,你以后就是我王家的人了!
王卫东这个臭小子要是欺负你,你就找妈,妈给你做主!”
林白芷羞红了脸,没敢回应,大东北的女人就是这么直接,她还没有适应这里的风俗!
进了王家院门,王建国正蹲在门槛上抽旱烟,看到三人进来,烟杆顿了顿。
当他的目光落在王卫东和林白芷的身上时,
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
最终化为一声轻叹,
将烟锅在鞋底磕了磕:“回来了?”
“爸。”
王卫东喊了一声,又侧过身对林白芷柔声道,
“白芷,这是我爸。”
林白芷紧张得手指蜷缩,怯生生地低唤:“伯父好。”
话音刚落,脸颊就红透了,像熟透的苹果。
闫桂芬赶紧打圆场:“他爸,这就是白芷,以后就是咱家的媳妇了。”
说着把林白芷往王建国面前推了推,“孩子命苦,你可得多照顾她。”
王建国没说话,只是从怀里摸出个用红布包着的东西,往林白芷面前一递。
林白芷愣了愣,抬头看王卫东,见他点头才敢伸手接过。
打开红布,里面正是那只刻着“林白芷”三个字的银镯子,在夕阳下泛着温润的光。
“这是你娘留给你的念想,”
闫桂芬在一旁解释,
“先前委屈它成了彩礼,现在物归原主。
咱王家虽不富裕,但该给的体面不能少——这五十块钱你也拿着。”
她又从裤兜里掏出叠得整整齐齐的钱,塞进林白芷手里,
“不是彩礼,是妈给你的改口费,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闫桂芬并没有因为林白芷好拿捏,就不给彩礼!
而是尽自己所能实实在在地给了彩礼,这就是人心、人性!
这不仅是给林白芷面子的事情,更是给儿子长脸面的事情!
林白芷捏着温热的银镯子和带着体温的钞票,眼泪“啪嗒”掉在钱上。
她长这么大,除了父母,还没人这样真心待过她。
在知青点受的委屈、
被程小果威胁的恐惧,
此刻全化作暖流涌遍全身,
她“噗通”一声跪下:“爸,妈……”
“快起来快起来!”
闫桂芬赶紧把她扶起,心疼地抹掉她的眼泪,
“傻孩子,以后就是自家人,可不能再跪了。”
王建国也难得开了腔:“进屋吧,让你妈给你找身干净衣裳,晚饭多做点好吃的。”
晚饭时,王家的炕桌摆得满满当当。
秀兰把自己攒的红糖拿出来冲了碗糖水给林白芷,
二妹王秀英和三妹王秀艳好奇地围着她看,叽叽喳喳问东问西。
“林姐姐,我要叫你嫂子吗?”六岁的王秀艳仰着漂亮的小脸天真的问道。
十一岁的王秀英在一边说道:“妹妹,我们要叫嫂子,不能像以前一样叫林姐姐了!”
“嫂子!”
林白芷羞红着脸,双手扭捏的扯着衣角:“秀英、秀艳,我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王秀艳将左手食指含在口中,含糊不清的说道:“可我还是想叫林姐姐!”
王卫东笑着说道:“你想叫什么就叫什么!但是记住,我们是一家人!”
不久王卫东的二弟、三弟、大妹也都回家了,一家人其乐融融。
······
大堂兄王卫国特意杀了只自己养的兔子,送了过来,笑着说道:“白芷啊!你以后就是我弟妹了,要是有谁欺负你,尽管打声招呼!
民兵都是我的好兄弟,不管是谁,都会帮助你的!”
林白芷心中暗道:“以前自己受了委屈,都不知道找谁!现在好了,······”
林白芷想到这里笑着说道:“谢谢大哥,我知道了!”
王卫东笑着说道:“大哥,一起吃吧?”
王卫国直摆手,“就这么一只兔子,你们一大家子都不够吃,我就不凑热闹了!”
王卫东看着大堂兄王卫国的背影非常的感动,这年头能送你一只兔子的,都是关系好的亲戚,别人都在挨饿啊!
林白芷笑着说道:“大堂兄人很好啊!”
“是啊,自己舍不得吃兔子,结果杀干净,给咱们送来了,他自己估计在家啃窝窝头呢!”
······
兔子肉炖好了,
炖得香气扑鼻,
饭桌上,三妹秀艳沾着肉汤啃着玉米面饼子,羡慕的看着林白芷碗中的肉!
闫桂芬一个劲往林白芷碗里夹肉:“白芷啊,多吃点,看你瘦的。”
林白芷看着满桌的人和一一小盆兔子肉炖土豆,
自己碗中就有半只兔子了,
既感动又心酸,连忙推辞道:“妈,不要给我加菜了,大家都吃吧,你看我碗中都有半只兔子了!”
说完,眼眶又红了。
她将碗中的兔子肉夹给秀艳,秀艳的小脸上完全是惊喜,“谢谢嫂子,你是我亲嫂子,以后我再也不叫你林姐姐了!”
一句童言,让大家哄堂大笑,气氛瞬间又和谐了几分!
林白芷又将碗中的兔子肉一一分给了弟弟妹妹,都收到了感谢,
此时,吃着自己碗中剩下的一块兔子腿,
小口小口地扒着饭,感觉这是这辈子吃过最香的一顿饭。
王卫东坐在她身边,时不时给她添菜,眼神里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
王卫东的表现看的母亲直摇头,心中暗道:“自己的儿子算是陷进去了!”
······
夜里,闫桂芬把林白芷安排和秀兰睡一屋。
临睡前,她特意把林白芷拉到一旁,
把那只银镯子重新给她戴上,
摩挲着她手腕上的旧伤:
“以后有我们在,没人再敢欺负你。
这镯子你戴好了,
是你的念想,
也是咱王家认你这个媳妇的证明,
等以后有钱了,娘还会给你补上一份礼物。”
林白芷摸着冰凉的镯子,哽咽着点头:“谢谢妈。”
·······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闫桂芬就起来做了玉米渣子粥,粥很稠。
林白芷很感动,现在很多的人家都是稀粥,吃不饱还要干活,不论男女都是饭量很大!
王卫东和林白芷饭后,揣着户口本、村里的证明信,步行着往公社民政所赶。
三月的风还带着凉意,林白芷却觉得浑身是劲,走几步就偷偷看一眼身边的王卫东,嘴角忍不住上扬。
王卫东为了迁就林白芷,走的很是舒缓,和平时不一样,林白芷注意到了这个细节!
想起来母亲说过的话,“一个男人要是爱你,就会迁就你的一切,要是不爱,优点都是缺点!”
二人一路说说笑笑,好的蜜里调油,俊男美女走到哪里都是焦点,一路上更是有不少人回头观望!
······
公社民政所坐落在一排灰砖平房里,
门楣上刷着褪色的红漆标语,
——“婚姻自主,男女平等”。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
一股煤烟味混着油墨味扑面而来,
墙上挂着的1976年的挂历刚撕到3月,边角已经卷了毛边。
办事的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戴着副断了腿用胶布缠好的老花镜,正趴在掉漆的木桌上用算盘算账。
见有人进来,她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打量着王卫东和林白芷:“登记?”
“嗯,张主任,我们登记结婚。”
王卫东把用红绳捆好的户口本、村里的证明信递过去,
本子封面的“居民户口簿”五个字已经磨得模糊。
张主任接过户口本和村里的证明信,先是翻到王卫东那页,铅笔在登记表上划拉着:“王卫东,二十二岁,贫农成份,职业……护林员?”
她笔尖顿了顿,抬头看了眼王卫东,
又翻到林白芷那页,眉头微蹙,“林白芷,二十一岁,家庭成分……”
“她现在是我家的人。”王卫东往前半步,语气坚定。
林白芷下意识攥紧衣角,指节泛白,手心全是汗。
张主任又看了看证明信的公章,就没再多问,
从抽屉里抽出两张印着“革命伴侣”字样的登记表,
又拿出个铁皮墨水盒:“按要求填,字迹工整点。”
她指了指桌角的蘸水钢笔,笔杆上的漆掉了一大块,露出里面的铜色。
王卫东接过笔,先替林白芷填好,又填了自己的。
林白芷凑过去看,见他在“配偶姓名”那一栏写下“林白芷”三个字,笔锋刚劲,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怦怦直跳。
张主任登记表上写写画画,
又拿出一本红色封皮的结婚证样本比对,
确认无误后,从锁着的抽屉里取出两本崭新的结婚证。
封面上烫着金色的五角星和“结婚证”三个字,边角还带着印刷时的毛边。
她翻开结婚证,在指定位置盖了个鲜红的公章,又用毛笔蘸了朱砂,让王卫东和林白芷按手印。
林白芷的手指刚沾上朱砂,就被王卫东握住:
“按重点,盖清楚。”
他的掌心温热,林白芷的心瞬间安定下来,跟着他一起,在各自的名字上按下了红手印。
“好了。”
张主任把结婚证推过来,
“拿好,丢了不好补。
记住,夫妻要互敬互爱,响应国家号召,计划生育,好好生产。”
王卫东拿起两本结婚证,一本塞给林白芷,一本自己揣着。
林白芷翻开看,上面两人的名字被红色的封皮衬着,竟像是镀上了一层暖意。
她抬头看向王卫东,正好对上他的目光,两人都忍不住笑了。
走出民政所时,门口的广播喇叭正播放着《东方红》,阳光透过光秃秃的树枝洒下来,落在两人身上。
林白芷把结婚证小心翼翼地放进贴身的口袋里,紧紧攥着,像是握住了全世界。
“走吧,回家。”
王卫东牵起她的手,这次,林白芷没有躲闪,反而用力回握了一下。
远处的田埂上,有社员扛着锄头往地里去,吆喝声、咳嗽声、广播声混在一起,构成了人间烟火。
······
从民政所出来,王卫东要去林场报到,林白芷想跟他一起去,又怕耽误他正事,正犹豫着,
王卫东看穿了她的心思:“我先送你回家,下午再去林场不迟。”
“不用,”
林白芷摇摇头,踮起脚尖帮他理了理衣领,
“你快去吧,我在家等你。护林员的工作要小心,山里冷,记得多穿点。”
王卫东心里一暖,严肃的说道:
“不行,陈小果、李红兵都是威胁,
你很危险的,
今天我送你回家,以后我不在家的时候,你要回老宅和我父母在一起!”
两人开始快步往家赶,
林白芷问道:“卫东,我还和知青们一起干活吗?我可是有几年两个多月的工分呢!”
王卫东严肃的说道:“不要在和知青们掺和,人心复杂!
不要在意那两个月的工分,以后你也不要出工了,小心有人使坏,相信你男人,可以将你养的好好的!”
林白芷心中暖洋洋的,红着脸嗔道:
“家里不富裕,
你的护林员也没有多少工钱,
眼瞅着大妹秀兰,19岁,也该找人家了,还要有陪嫁!”
说到陪嫁林白芷的神色就是一暗,
紧接着整理情绪:
“二弟卫华,17岁了,在家种地,老实本分,也要为他准备房子、彩礼钱,······”
二人说着体己话,畅想着未来规划,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家门口,
王卫东在她额头亲了一下:“等我回来。”
林场在县城外的深山里,离村子有二十多里路。
王卫东满头大汗跑步前往林场时,太阳已经升到头顶。
场部是几排青砖瓦房,门口挂着“红旗林场”的木牌子。
一个穿着军绿色外套的中年男人正在门口抽烟,看到王卫东过来,掐了烟:“你就是王卫东?”
“是,我来报到。”
“我是场长刘振国,张书记打过招呼了。”
刘振国领着他往办公室办理了手续,又穿过场部的院子,脚下的碎石子硌得鞋底发响。
他指了指墙上贴着的《护林员岗位职责》,
声音带着山风磨砺出的粗粝:
“咱护林员就三件事——看山、防火、防偷猎。
你负责的片区是王家村后山的鹰嘴崖护林点,离你们村近,也算照顾你了。”
他从抽屉里翻出一本磨边的《护林日志》,
拍到王卫东手里:
“每天巡山一趟,记清楚有没有火情、有没有盗伐的痕迹、有没有野兽伤作物。
月底把日志交回来,少一天都不行。”
王卫东认真的点头,“是,谢谢领导,请领导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刘振国对王卫东的态度很满意,又道:
“1976年的工资标准刚下来,你是正式工,每月28块5毛,粮票30斤,月底到场部会计那领。
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这钱不好拿,
——鹰嘴崖那片去年冬天刚丢了三棵红松,巡山时眼睛得放亮些。”
正说着,一个背微驼的老头拎着个帆布包走进来,脸上的皱纹像老树皮:“刘场长,枪我都擦好了。”
正是退休的老周头。
“老周,这是王卫东,以后鹰嘴崖就交给他了。”
刘振国拍了拍王卫东的肩膀,“你带他去领枪,把护林点的钥匙交给他,仔细交代清楚。”
老周头应了声,领着王卫东往场部后院的库房走。
库房铁门上挂着大铜锁,老周掏出钥匙拧开锁,一股机油和铁锈的味道扑面而来。
墙角立着几把步枪,
他从中抽出一把保养得锃亮的五六式半自动步枪,
掂了掂递给王卫东:“这枪跟着我守了十年山,准头好,就是后坐力大,你可得拿稳了。”
王卫东接过枪,沉甸甸的分量压得胳膊微沉,枪身的木质护柄被摩挲得发亮。
老周又给他递过五十发子弹和一个帆布枪套:“子弹省着用,除非遇到熊瞎子、野猪这种要命的,平时别乱开。
护林员开枪是有规定的!”
领完枪,两人往鹰嘴崖护林点走。
山路蜿蜒,老周头拄着根枣木拐杖,边走边说:
“护林点就是间石头垒的小屋,里屋有张土炕,外屋能烧炉子。
晚上睡觉前务必检查门窗,去年有个新来的没关紧窗,被山狸子偷了半袋干粮。”
“上班时间倒是自由,”
他忽然笑了,露出没牙的牙床,
“只要把山看好了,上午去下午去都行。
但春秋两季防火期必须全天守着,抽烟得在屋里抽,烟头得用脚碾三遍才能扔。”
到了护林点,老周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指着墙角的斧头和锯子:
“这是劈柴用的,屋后有劈好的柴火。
墙上挂的是风向袋,刮西风的时候最得防着火,
——那边林子密,一旦起火跑都来不及。”
他又从炕洞里摸出个铁皮盒,打开是半包烟叶和几张烟纸:
“这是我留的,你抽就拿着。
记住,遇到生人进山得盘问清楚,尤其是穿的确良衬衫的,十有八九是来偷树的。”
交代完所有事,老周头拍了拍王卫东的胳膊:
“我走了,往后这山就交给你了。
有难处就往场部捎信,刘场长看着凶,心不黑。”
王卫东望着老人蹒跚下山的背影,转头看向这间被青山环抱的石头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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