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望下狱,朝堂的震荡如同投入滚油的冰块,炸裂声不绝于耳。都察院的奏章已不仅限于弹劾,开始出现要求追查幕后、肃清官箴的激烈呼声。一些原本依附陈望的官员见大势已去,为了自保,也开始反戈一击,提供零碎线索,使得漕粮、军械等案的证据链愈发清晰。
然而,在这片喧嚣之下,长春宫却异乎寻常地安静。
苏贵妃依旧每日精心妆扮,按时向皇后请安,偶尔陪伴皇帝饮宴听曲,言笑晏晏,仿佛宫外那场席卷了她重要盟友的风暴,与她毫无干系。甚至当皇帝某日似是无意间提起陈望,言语中带着冷意时,她也只是柔顺地附和,说些“国法如山”、“陛下圣明”之类的套话,眼角眉梢,不见半分波澜。
这份镇定,太过完美,反而透着一股令人不安的诡异。
沈默安插在宫中的眼线回报,苏贵妃近日并无异常举动,只是长春宫用度似乎更加节俭,她身边那个面容平凡的中年太监,外出次数略有增加,但行踪谨慎,多是前往一些香火冷清的道观或寺庙,暂时未能发现与宫外势力接触的直接证据。
但沈默知道,平静的海面下,往往暗藏着最汹涌的暗流。苏贵妃越是平静,说明她所图越大,或者,她的后手准备得越是充分。
他加派了人手,死死盯住长春宫每一个有嫌疑的太监宫女,尤其是那个中年太监。同时,他下令对陈望的审讯加大力度,不再局限于经济罪行,开始旁敲侧击他与后宫,特别是与苏贵妃的关联。
刑房里,碎魂香的青烟再次袅袅升起。陈望的精神在持续的高压和药物作用下,已经开始出现恍惚。当审讯的暗卫再次提到“苏贵妃”、“福顺”等字眼时,他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极致的恐惧,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化作一阵剧烈的咳嗽和沉默。
他在怕。怕到了骨子里。
与此同时,风雨楼那边的动静也传来了消息。京城的地下势力活动明显频繁,尤其是在几处陈望名下的隐秘产业附近,出现了风雨楼探子的踪迹。萧玦,果然对那封“求助信”动了心,或者说,他对信中提到的“财宝”和“密信”动了心。
“楼主,已经确认,陈望在城西的别院、城南的一处货栈,都有暗卫重兵把守,难以靠近。但他有个极其宠爱的小儿子,名叫陈玉堂,是个纨绔子弟,平日最喜流连城南的‘销金窟’赌坊。陈望被捕后,他被禁足府中,但据我们买通的内线说,他这几日焦躁不安,多次试图溜出府。”风雨楼的探子向萧玦汇报。
萧玦眼中精光一闪:“纨绔子弟?陈望的老来子?很好!盯紧他,找个机会,‘帮’他溜出来,然后‘请’他到我们这里做做客。老子出了事,儿子总会知道点有用的东西。”
“是!”
一条毒计,在萧玦心中形成。他要用陈望的儿子作为筹码,要么逼问出藏宝地点,要么,用来和某些人做一笔交易。
所有这些动向,都被暗卫一丝不落地监控着,汇总到沈默的案头。
沈默看着各方情报,如同一个冷静的棋手,审视着棋盘上每一个棋子的移动。苏贵妃的隐忍,陈望的恐惧,萧玦的贪婪……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或者说,是他一手推动形成的局面。
他现在需要的,是一个契机,一个能打破苏贵妃完美伪装,或者能让萧玦与朝廷势力彻底决裂的契机。
这个机会,很快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到来了。
负责监视陈望府邸的暗卫回报,陈望那个纨绔儿子陈玉堂,果然在几名江湖人士的“帮助”下,于昨夜深夜,从府邸后门狗洞钻出,随即被几个身手矫健的黑衣人掳走,去向不明。而几乎在同时,监视风雨楼秘密据点的人发现,那个据点的人员调动突然变得频繁,戒备等级明显提升。
萧玦,动手了。
沈默立刻下令:“让我们的人,对风雨楼那个据点实施外围监控,但不要打草惊蛇。同时,将陈玉堂被风雨楼掳走的消息,通过匿名渠道,透露给京兆尹和五城兵马司。”
他要将这件事,从暗卫的私下较量,变成轰动京城的公开大案!尚书之子被江湖匪类绑架,这将彻底点燃朝廷与风雨楼之间最后的遮羞布。届时,无论苏贵妃与萧玦之前有何种默契,在如此巨大的压力下,都必将做出选择。
而无论他们如何选择,都必将露出破绽。
命令下达后,沈默独自站在书房那幅巨大的关系网前。他拿起朱笔,在代表萧玦的标记上,重重地画了一个叉。
然后,他的目光,越过纷乱的线条,落在了代表长春宫、代表苏贵妃的那个醒目的红圈上。
宫阙深处的暗影,是时候被拉到阳光下来晒一晒了。
他仿佛已经看到,那看似固若金汤的长春宫宫墙,已经开始出现细微的、难以察觉的裂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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