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
陆凛说，眼睛却看着江寻。
“记住爆破提示音。
三声短促的蜂鸣后，有三秒准备时间，然后爆炸。
这三秒内，必须完成所有动作，进入安全姿势。”
“明白。”江寻说。
正式开拍。场记打板：
“《边境线》第三十七场，第一镜，开始！”
江寻瞬间进入状态。
他背靠着冰冷的砖墙，胸膛剧烈起伏，眼睛盯着虚掩的破门方向，仿佛外面真的有枪林弹雨。
周薇紧贴在他身前，同样呼吸急促，手指紧紧抓着他的衣襟。
“我们会死在这里吗？”
周薇的台词，声音颤抖，但眼神坚定。
“不会。”
江寻低头看她，汗水顺着下颌线滴落。
“我答应过要带你出去。”
按照剧本，接下来应该是他捧起她的脸，吻下去。
但现在是借位——
江寻的手抬起，轻轻托住周薇的下巴，头微微侧过，镜头从特定角度拍摄，看起来像是在接吻，实际两人的嘴唇还有几厘米距离。
爆破提示音响起。
三声短促的蜂鸣。
江寻的余光瞥见陆凛站在监视器旁，背脊挺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这边。
第二声蜂鸣。
周薇按照约定，手轻轻搭上江寻的肩膀，身体更贴近一些。
第三声蜂鸣。
爆炸声响起，火光在左后方炸开，碎片飞溅的特效做得极其逼真。
按照设计，江寻应该在爆炸瞬间把周薇护在怀里，用身体挡住可能的危险。
但他分神了。
虽然只有一刹那，但江寻捕捉到了。
他的动作慢了半拍。
“卡！”
导演喊停。
“江寻，你刚才那个转身慢了。
爆炸都已经开始了你才动，这样画面衔接会有问题。”
“对不起。”
江寻松开周薇，后退一步，“我们再来一次。”
周薇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
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
每次都在关键时刻出问题。
要么是动作僵硬，要么是表情不到位，要么是节奏没卡准。
导演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现场工作人员也开始窃窃私语。
“江老师是不是状态不好？”
“听说他爱人就在旁边看着，可能紧张吧。”
“但江老师不是那种，会因为私事影响工作的人啊……”
第七次NG后，导演终于忍不住了。
他把江寻叫到一边，压低声音：
“江寻，你到底怎么回事？
这场戏对你来说应该不难啊。
是不是陆顾问在旁边，你有压力？”
江寻擦了把脸上的汗，摇头：
“不是压力，我就是……找不到感觉。”
“找不到感觉？”
导演皱眉，“你之前不是分析过这场戏吗？
你说这是情感的爆发，是生死边缘的真实流露。
现在怎么……”
“对不起。”
江寻又说了一遍，“给我十分钟，我调整一下。”
他走到休息区，拧开一瓶水，大口喝着。
余光看见陆凛走过来，在他身边停下。
“需要帮忙吗？”陆凛问。
江寻放下水瓶，转过头看他。
陆凛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睛里有克制的关切。
“陆凛。”
江寻开口，声音有些哑；
“你刚才在看我的时候……在想什么？”
陆凛愣了一下：“什么？”
“爆炸提示音响起的时候，你站在监视器旁边，表情很奇怪。”
江寻看着他，“像是在担心，又像是在……
难过。为什么？”
陆凛的嘴唇抿紧了。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转头看向远处的拍摄区。
工作人员正在重新布置爆破装置，周薇坐在折叠椅上补妆，导演和摄影师在讨论镜头角度。
“江寻。”
陆凛终于开口，“你知道为什么我坚持要改借位吗？”
“因为安全。”
“不只是安全。”
陆凛转回头，目光落在他脸上。
“还因为……我不想看见你吻别人。即使是演戏。”
这句话说得很轻，轻得像一片羽毛。
但落在江寻心里，却重得像一块石头。
“你……”
江寻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知道这很幼稚，很不专业。”
陆凛的嘴角扯出一个自嘲的弧度。
“我知道这是你的工作，知道这只是表演。
但知道是一回事，接受是另一回事。
尤其是……”
他停顿了一下。
“尤其是在那个场景里。
爆炸，硝烟，生死边缘——太像真实的任务环境了。
在那个环境里，人的情感会被放大，会变得……特别真实。
我不确定，你演出来的那些，有多少是表演，有多少是……”
他没有说完，但江寻听懂了。
他忽然想起陆凛的过去，想起陈屿，想起那些在生死边缘产生的、沉重而真实的情感联结。
原来陆凛担心的，从来不是安全。
是他自己。
是那些被这场戏勾起的、深埋的记忆和恐惧。
“陆凛。”
江寻伸出手，握住他的手腕，“看着我。”
陆凛抬眼看他。
“这是戏。”
江寻一字一句地说。
“只是戏。
我是江寻，是演员，是在工作。
我心里的人是你，只有你。
明白吗？”
陆凛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点点头，但眼神依然深沉。
“我明白。”
他说，“但我可能需要……一点时间。”
江寻松开手，深吸一口气。
他拿起剧本，翻到第三十七页，盯着那段被荧光笔标出的文字。
然后他做出了决定。
他走到导演面前，把剧本递过去。
“导演。”
他说，“这场戏，我不拍了。”
导演愣住了：“什么？”
“吻戏部分，全部删掉。”
江寻的声音很平静，但很坚定。
“改成拥抱吧。
在爆炸的瞬间，紧紧抱住对方，用肢体语言表达情感。
这样更符合战时环境的真实状态——
生死关头，人需要的不是浪漫，是体温，是确认对方还活着。”
导演看着他，又看看不远处的陆凛，似乎明白了什么。
“你确定？”
导演问，“这可是情感高潮戏。”
“我确定。”
江寻说，“有时候，克制比爆发更有吸引力。”
新的方案很快确定下来。
没有吻戏，只有拥抱——
在爆炸的火光中，两人紧紧相拥，脸埋在对方肩头，身体因为恐惧和庆幸而颤抖。
一个长镜头，从特写慢慢拉远，直到整个废墟背景都纳入画面。
这一次，一条过。
“卡！完美！”
导演从监视器后站起来，带头鼓掌。
江寻松开周薇，两人相视一笑。
周薇轻声说：
“其实这样更好，更真实。”
“谢谢。”江寻说。
他转身，看向休息区。
陆凛还站在那里，但脸上的表情松动了。
阳光穿过片场的尘烟，落在他身上，给他整个人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江寻走过去，在他面前停下。
“解决了。”他说。
陆凛看着他，眼睛里有光在流动。
“谢谢。”他说。
“谢什么？”
“谢谢你……”
陆凛顿了顿，“谢谢你愿意改。”
江寻笑了，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走吧。”
他说，“收工了。我想吃你炖的汤。”
“好。”
两人并肩走出片场。
身后，工作人员正在收工，导演还在和摄影师讨论刚才那个镜头的构图。
夕阳西下，把整个影视基地染成温暖的橙红色。
车上，江寻靠在座椅里，闭上眼睛。
“陆凛。”他忽然开口。
“嗯。”
“下次如果再有这种戏。”
江寻说，“我们提前商量。
你告诉我你的底线，我告诉你我的必要。
我们一起找平衡点，好吗？”
陆凛转头看了他一眼，嘴角扬起一个很淡的弧度。
“好。”他说。
车子驶入暮色，驶向家的方向。
江寻睁开眼睛，看着窗外飞逝的风景，忽然觉得，有时候妥协不是软弱。
因为那意味着，你愿意为了某个人，调整自己的轨迹。
而他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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