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将天边染成一片凄艳的血红，如同楚枫此刻心头滴落的血。他拖着疲惫不堪、伤痕累累的身体，一步一步，艰难地走出了那片吞噬了他半条命的玄兽山脉。
集合点位于山脉外围一处相对开阔的林间空地。楚浩等人早已等在那里，他们虽然也略显狼狈，衣衫被树枝刮破，沾着泥土，但比起楚枫，简直称得上“衣冠楚楚”。楚浩甚至已经重新梳理了头发，正抱着双臂，一脸不耐烦地来回踱步。
当楚枫的身影出现在林间小径尽头时，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
他浑身浴血——有铁甲牛溅射的腥臭血液，也有他自己虎口崩裂、嘴角溢出的鲜血。衣衫破烂不堪，布满了泥土、草屑和刮痕。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眼神疲惫却带着一种冰冷的沉寂。他背上那个巨大的藤篓还在，只是篓身歪斜，里面零星地躺着几株沾着泥土的凝血草，数量少得可怜。
楚浩看到楚枫居然活着回来了，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随即被更深的阴鸷和怨毒取代。他立刻换上一副怒不可遏的表情，大步冲上前，指着楚枫的鼻子厉声呵斥：
“楚枫！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你还敢回来？！”
他的声音如同炸雷，在空旷的林间回荡。
楚枫停下脚步，抬起头，平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那眼神，冰冷得如同深潭古井，让楚浩心头莫名一悸。
楚浩强压下那丝不安，声音更加高亢，充满了“义愤填膺”：
“都是你！不听指挥，到处乱跑！惊动了那头该死的铁甲牛！害得我们任务失败，差点全军覆没！浩哥我拼死拼活才带着兄弟们逃出来！你呢？你倒好，自己跑去躲起来，现在才像个丧家犬一样爬回来！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的？你是不是想害死我们所有人？！”
恶人先告状！颠倒黑白！字字诛心！
楚枫依旧沉默，只是那冰冷的眼神深处，仿佛有火焰在无声燃烧。
“浩哥说得对！”一个跟班立刻跳出来帮腔，指着楚枫骂道，“就是他！我看到他故意往铁甲牛那边跑，引来了那畜生！”
“没错！要不是他乱跑，我们早就采满凝血草了！”
“害我们差点死在牛角下！废物！扫把星！”
另外两个跟班也争先恐后地附和，将所有的脏水都泼向楚枫，仿佛他们亲眼所见一般。
负责监督此次任务、同时也是大长老心腹的七长老楚振山，此刻也阴沉着脸走了过来。他锐利的目光扫过楚枫的狼狈模样，又看了看楚浩等人，最后落在楚枫那几乎空荡荡的藤篓上。
“楚枫！”七长老的声音带着威严和不容置疑的质问，“楚浩所言，是否属实？你为何不听指挥，擅自行动，引来玄兽，致使任务失败，陷同门于险境？！”
他的语气，已然将楚浩的诬陷当成了事实，直接给楚枫定了罪。
楚枫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楚浩那张写满虚伪和恶毒的嘴脸，扫过那几个帮凶幸灾乐祸的眼神，最后落在七长老那张道貌岸然、却明显偏袒的脸上。
他看到了冷漠，看到了幸灾乐祸，看到了不加掩饰的厌恶，唯独没有一丝一毫的公正和信任。
一股冰冷的寒意，如同毒蛇般缠绕上楚枫的心脏，将最后一丝对家族的、对亲情的微弱期盼，彻底冻结、碾碎！
辩解？有用吗？
在这些人面前，真相是什么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废柴”，他是“罪人”，他是可以被随意牺牲、随意践踏的存在！
楚枫的嘴角，极其轻微地扯动了一下，仿佛一个无声的、冰冷的嘲笑。
他没有说话。没有愤怒的咆哮，没有委屈的辩解，甚至连一丝多余的表情都没有。他只是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将背上那个沉重的藤篓解了下来。
篓绳摩擦着他受伤的肩膀，带来一阵刺痛。但他仿佛感觉不到。
咚！
藤篓被他随手扔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里面那几株沾着血污和泥土的凝血草，滚落出来，在夕阳下显得格外刺眼和讽刺。
他依旧沉默。只是那挺直的脊梁，在夕阳的映照下，拉出一道孤绝而倔强的影子。
七长老楚振山被楚枫这无声的沉默和冰冷的眼神看得有些恼怒，更觉得他是在无声地对抗。他冷哼一声，厉声道：“哼！无言以对？那就是默认了！”
他目光扫过那几株可怜的凝血草，眼中满是鄙夷：“任务失败，毫无贡献，还险些害死同门！楚枫，你可知罪？！”
“念在你……终究是楚家子弟，”七长老语气冰冷，带着施舍般的意味，“此次任务奖励，你那份，扣除！以儆效尤！另外，回去后，自行去刑堂领十鞭家法！再有下次，定不轻饶！”
十鞭家法！对于一个无法修炼的“废柴”来说，足以让他躺上十天半月！
楚浩等人脸上露出快意的笑容，看向楚枫的眼神充满了嘲弄。
楚枫依旧沉默。
他缓缓弯下腰，没有去捡那几株凝血草，也没有再看任何人一眼。他默默地，将藤篓的背带重新挂上肩膀——尽管那动作牵扯着伤口，让他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然后，他转过身，背对着夕阳，背对着那些冷漠、厌恶、幸灾乐祸的目光，一步一步，朝着下山的路走去。
他的脚步很慢，很沉。每一步落下，都仿佛踩在刀尖上，踩在心上。夕阳将他孤寂的背影拉得很长很长，染上了一层凄凉的暗红色。
他没有回头。
身后，是楚浩等人肆无忌惮的嘲笑和七长老冰冷的训斥声。
楚枫充耳不闻。
他紧握着双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刚刚结痂的伤口，鲜血再次渗出，染红了指缝。但那钻心的疼痛，远不及心中那被彻底撕裂、冰封的痛楚！
家族……同门……血脉亲情……
多么可笑！多么讽刺！
最后一丝温情，最后一丝留恋，随着那十鞭家法的宣判，随着那克扣的奖励，随着那无人问津的真相，彻底烟消云散！
他心中，只剩下冰冷的恨意，和如同火山般被压抑到极致的、对力量的疯狂渴望！
楚枫抬起头，望向青云城的方向，那双漆黑的眼眸深处，最后一点属于少年的温度彻底熄灭，取而代之的，是如同万载玄冰般的寒冷和……决绝！
这楚家，已不再是他的家。
这些人，也不再是他的亲人。
从今往后，他楚枫的路，只为自己而走！只为力量而行！
血债，必将血偿！屈辱，必将百倍奉还！
夕阳下，少年染血的脚印，在归途上，烙下了一道道冰冷而决绝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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