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兰战役的血与火仿佛还是昨日,近半年的休整与训练却如同指缝间的流沙,倏忽而逝。日历翻到了1940年。欧洲大陆的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虚假的平静,但我们都清楚,这平静之下,是暗流汹涌,是下一次更大风暴来临前的死寂。我们“艾玛2”车组,带着修复一新的坦克和内部尚未完全弥合的伤痕,再次被投入了战争的洪流。这次,目标指向北方——丹麦。
1940年4月9日,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我们身处庞大的登陆船队中,“艾玛2”被牢牢固定在运输船的甲板上,随着北海冰冷的海浪起伏。空气中弥漫着咸湿的海风、柴油和钢铁的味道,还有一种压抑不住的、大战前的紧张。没有人说话,士兵们要么在检查自己的装备,要么默默地望着远方那片即将成为战场的海岸线轮廓。
我靠在“艾玛2”冰冷的装甲上,看了一眼身边的队员。威廉一如既往地沉默,正最后一次检查着固定坦克的缆绳,他的动作稳定,仿佛即将进行的不是一场入侵,而是一次普通的运输。克鲁格则坐在一个弹药箱上,仔细地擦拭着他的副武器——一把p08手枪,脸上依旧是那副近乎漠然的表情。我们相处了近一年,他是一名无可挑剔的炮手,技术精湛,服从命令,但我们之间,似乎总隔着一层无形的墙壁。我们是战友,是可以将后背托付的同伴,但那份曾经与奥托之间存在的、近乎兄弟般的炽热情感,却始终未能建立。战争不会等待任何人的情感磨合,它只是冷酷地推着我们向前。
天空刚刚泛起鱼肚白,登陆命令下达。引擎轰鸣声瞬间打破了黎明的寂静,登陆艇放下,“艾玛2”沉重的履带碾压过跳板,接触到了丹麦松软的海岸沙地。没有遭遇预想中的激烈抵抗,只有零星的、惊慌的枪声,很快就被我们前锋步兵的冲锋枪火力压制下去。
“艾玛2,跟随‘野牛’排,沿预定路线,全速向内陆推进!目标,科灵!” 无线电里传来连长清晰而急促的命令。
闪电战!又是闪电战!但与波兰那种逐层剥开防御、步步血战的模式不同,在丹麦,我们感受到的是一种近乎“真空”般的推进。
威廉推动操纵杆,“艾玛2”发出低吼,沿着标注好的路线,开始狂奔。道路平坦,视野开阔,两侧是刚刚苏醒的、宁静的丹麦乡村。白色的农舍,绿色的草场,成群的奶牛惊愕地抬头望着我们这支钢铁洪流隆隆驶过。偶尔有丹麦平民站在路边,脸上写满了震惊、困惑,而非波兰那种深切的仇恨与恐惧。这里的战争,仿佛是一场按剧本进行的、过于迅速的军事演习。
我们的任务不是攻坚,不是摧毁,而是速度。纯粹的、不顾一切的速度。坦克与搭载着装甲掷弹兵的半履带车紧密配合,如同一个移动的钢铁堡垒。
“前方路口,有路障和少量守军!” 我通过指挥塔观察,迅速判断。
“克鲁格,机枪警告射击,驱散他们!”
“明白。”克鲁格的声音毫无波澜。mG34机枪立刻发出短促的咆哮,子弹扫过路障前方,溅起一串尘土。那些丹麦士兵显然没有死战的决心,在象征性的还击了几枪后,便迅速后撤或放下武器。
我们甚至没有停下来俘虏他们,只是碾过那简陋的路障,继续前进。步兵从半履带车上跳下,迅速控制路口,确保通道畅通,然后再次登车,跟上我们的步伐。整个动作行云流水,配合默契。
有时,会遇到依托小镇进行短暂阻击的丹麦军队。这时,步坦协同的优势便显现出来。
“威廉,停车,提供火力掩护!掷弹兵,从左翼包抄!”
“艾玛2”的20毫米炮和机枪对着镇口的建筑物窗口和预设阵地进行压制射击,而掷弹兵们则像灵活的猎犬,利用房屋和围墙的掩护,迅速迂回,从侧翼或后方发起攻击。往往几分钟内,抵抗便会瓦解。
克鲁格在这种战斗中表现出极高的效率。他几乎不需要我过多指示,就能迅速锁定最具威胁的目标——一个试图操作反坦克步枪的士兵,一个隐藏的机枪巢——然后用最少的弹药将其清除。他的冷静,在这种高速推进中,成了一种宝贵的资产。但我注意到,他从不瞄准那些已经放弃抵抗或逃跑的敌人,他的杀戮,精准而……克制,仿佛只为了完成任务,而非发泄。
推进,不断的推进。地图上的坐标点被一个接一个地甩在身后。油箱的燃油在消耗,履带磨损着丹麦平整的公路,但战斗的强度却低得令人难以置信。与华沙地狱般的巷战相比,这更像是一场武装游行。
短短几个小时,我们便已深入丹麦腹地。无线电里不断传来好消息:哥本哈根被空降兵占领,主要港口被控制,丹麦政府正在考虑投降……
当夕阳西下,我们接到停止前进、原地警戒的命令时,我几乎有些恍惚。一天,仅仅一天,我们仿佛已经穿越了整个国家。战斗周期短得不可思议。
我们停在一条宁静的乡间小路旁,周围是郁郁葱葱的田野,远处教堂的尖顶在夕阳下泛着温暖的光。引擎熄火,世界突然安静下来,只有风吹过麦苗的沙沙声。
威廉爬出驾驶舱,活动着僵硬的身体,望着这片宁静的景色,眼神复杂。克鲁格也默默地下车,检查着炮管和瞄准镜,一如既往地履行着他的职责。
我看着他们,又看了看身下这辆刚刚完成了一次“闪电”奔袭的“艾玛2”。它与我们一样,身上沾满了旅途的尘土,却几乎没有增添新的战火伤痕。
这场战斗,与我们经历过的任何一次都不同。它太快,太顺利,顺利得让人感到不真实。我们没有经历惨烈的伤亡,没有体会失去同伴的切肤之痛,甚至没有感受到敌人强烈的抵抗意志。但这真的是战争吗?还是一场精心策划、实力悬殊的碾压?
“结束了?” 威廉点着一支烟,轻声问,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这里,大概是结束了。” 我回答,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投向南方。我知道,那里,在另一条战线上,一场规模远胜于此的风暴,正在酝酿,即将爆发。
丹麦的闪电,只是一道前奏。而我们“艾玛2”车组,这艘载着沉默驾驶员、内心充满疑问的车长和一位情感封闭的王牌炮手的钢铁方舟,在经历了这短暂而奇异的北方之旅后,又将驶向何方?战争的节奏,不会因任何人的迷茫或疲惫而放缓,它只会越来越快,直到将所有人卷入更深、更黑暗的漩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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