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窟内，那尊天王塑像的异动只持续了不到半秒就恢复了静止。
但林晚意通过反向追踪脉冲捕捉到的能量涟漪，却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她意识深处激起层层不安的回响。
“它在那里。”她对匆匆赶来的陆珩和白鸦说，声音压得很低，尽管此刻他们已经退回到会展中心的临时指挥室，“不是完整的意识，更像是一个……投影终端。真正的主体应该还在更深层的地方。”
指挥室的大屏幕上，莫高窟的数字三维模型正在旋转。玄龟教授的远程影像出现在侧屏，老教授罕见地没穿白大褂，而是一身考古工作服，背景是第七区某个布满古籍的书库。
“根据你们传回的数据，加上陈景深提供的他父亲日记残页，我基本可以确定那是什么了。”玄龟教授推了推眼镜，神色凝重，“唐代密宗有一种几乎失传的‘寄魂塑像’秘术——高僧在圆寂前，将自己的意识分裂封入亲手塑造的佛像中，通过定期香火供奉维持意识不散，等待机缘转世或完成未竟之愿。”
他调出一张泛黄的拓片影像：“慧寂的石室仪轨属于正道，是用自我石化为代价守护传承。但‘寄魂塑像’如果落入邪道之手，就会变成夺舍重生的工具。尤其当塑像本身是艺术珍品，千年受香火、受瞻仰、受赞叹，那种集体意识能量会让封存的残魂产生质变——从单纯的执念，变成某种近似神灵的‘地缚灵’。”
“夜皇唤醒的就是这种东西？”白鸦皱眉。
“不止。”玄龟教授放大拓片上的一行模糊文字，“‘寄魂塑像’需要宿主，但必须是命格特殊、且自愿的宿主。夜皇显然不满足于等待机缘，他们用月长石阵法筛选出七个命格特殊之人，用血色晶体强行灌注能量改造他们的身体和意识，试图人工制造‘合格宿主’。林薇薇和沈云归都是实验品。”
陆珩看向林晚意：“但真正的目标是你。”
“因为我与织女星的共鸣度最高，是千年一遇的完美容器。”林晚意接话，语气平静得可怕，“所以林薇薇引我去石窟，表面是报复，实则是把我送到那个存在面前。如果我在石窟被夺舍成功，夜皇就能直接获得一个掌控织女星之力的超级武器。”
“可惜他们没想到慧寂的传承选择了我，也没想到……”林晚意抬手，掌心浮现出七个银色的星痕，它们缓缓旋转，组成一个小型的北斗七星阵，“星化已经开始，我的身体正在从细胞层面被改造，那个存在想夺舍我，就必须先过织女星这一关。”
玄龟教授盯着星痕，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青鸾，我必须提醒你——星化是不可逆的进程。慧寂当年就是过度星化导致全身石化，你虽然更谨慎，但每使用一次织女星之力，星痕就会增加，改造就会加深。总有一天……”
“我知道。”林晚意打断他，收起星痕，“但眼下，我们没时间讨论这个。那个存在在第45窟的塑像里藏身，而今天下午三点，敦煌研究院有一个重要接待活动，上百名国际学者会参观第45窟。如果它在那时动手——”
她没说完，但所有人都明白了。
一个千年地缚灵，夺舍现代人的身体，混入国际学术界，再利用巡展和月长石网络慢慢扩散、寻找更多宿主……这比任何恐怖袭击都可怕。
“必须在那之前清除它。”陆珩站起身，“但第45窟是国宝级洞窟，不能强攻，不能使用大规模能量武器，甚至不能引起普通游客注意。”
“那就用织星之术。”林晚意说，“慧寂教我的方法里，有一种‘静默绣’——在极小范围内刺绣能量结界，外界完全无法察觉，但结界内可以封锁一切能量流动。只要我能进入第45窟，在塑像周围绣下静默结界，就能暂时困住它。”
“然后呢？”
“然后……”林晚意看向玄龟教授，“教授，您刚才说‘寄魂塑像’需要香火供奉维持意识，如果切断它和外界的所有能量联系呢？”
玄龟教授眼睛一亮：“它会逐渐衰弱，最终意识消散！但问题是，第45窟每天都有游客，香火和集体意识的供奉几乎是持续的。”
“所以我们需要制造一个‘意外’，让第45窟暂时关闭。”陆珩接话，手指在屏幕上划出敦煌研究院的排班表，“今天下午两点半，电力系统例行检修……如果有‘轻微故障’，研究院可能会出于安全考虑，暂时关闭部分洞窟。”
“你有把握不被发现是人为？”白鸦问。
陆珩看向林晚意：“需要你的配合。用织女星之力，对电力系统做极其细微的能量干扰，造成类似‘电压不稳’的现象，持续时间控制在十分钟内。敦煌研究院的应急预案会启动自动保护，第45窟会在三点前关闭。”
计划迅速敲定。
林晚意负责潜入第45窟布置静默结界；陆珩和白鸦分别带队在外围策应，防止夜皇残余势力干扰；玄龟教授则远程提供技术支持，通过陈景深新提供的一批唐代密宗资料，分析那个存在的弱点。
距离下午两点半，还有四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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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十二点，林晚意换上一身敦煌研究院的工作服，胸前挂着伪造的证件，混入了工作人员通道。陆珩的权限为她铺平了道路——第七区在某些特殊部门有“绿色通道”，用于处理超常规事件。
通往第45窟的栈道上游客如织，她低着头快步走过，手里提着一个看似普通的工具箱，里面装着灵枢笔、慧寂骨针、以及七枚特制的能量钉——这是用织女星种子碎片制作的，用于固定静默结界的节点。
第45窟入口处，解说员正在给一波游客做最后讲解。林晚意等到游客全部离开、解说员也去休息的间隙，闪身进入洞窟。
洞内光线昏暗，只有保护性的冷光源照亮彩塑。七尊唐代塑像静静立在佛龛中，历经千年依然色彩鲜艳、神态生动。正中的阿弥陀佛慈悲垂目，两侧的菩萨温柔含笑，最外侧的天王怒目威严。
但林晚意一眼就看出问题——最右侧那尊天王塑像，表面看起来与其他无异，但在她的精神感知中，塑像周围笼罩着一层极其稀薄的暗金色雾气，雾气缓缓旋转，像在呼吸。
她打开工具箱，取出灵枢笔和慧寂骨针。双针在手，她深吸一口气，开始刺绣。
没有布，没有线，她绣的是空气，是能量场。
灵枢笔点出第一个节点，银色光点在空气中凝固，如钉入虚空的无形钉子。慧寂骨针随后跟上，以光点为锚，牵引出几乎看不见的丝线——那是她从自身能量中抽离出的星辉，比头发丝细千倍，却坚韧无比。
第一针，第二针，第三针……
汗水从她额头滑落。在如此近距离接触那个存在的情况下使用织星之术，就像在沉睡的猛兽身边跳舞。她能感觉到塑像内的意识正在缓慢苏醒，暗金色雾气开始躁动，试图向外渗透。
但她不能停。
第四针，第五针……
塑像天王的眼睛，极轻微地转动了微小的角度，瞳仁深处的暗金色光芒亮了一瞬。
林晚意咬紧牙关，手稳如磐石。慧寂的传承在她意识中流淌，那些跨越千年的刺绣记忆与她的技艺融合，让她的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精准。
第六针落下。
整个静默结界的轮廓基本成型，七个节点如北斗七星排列，无数银色丝线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缓缓向塑像笼罩过去。
就在此时——
洞窟外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
“张院长，第45窟的电压监测确实有点异常，虽然还在安全范围内，但为了保险起见，下午的接待活动是不是换个洞窟？”
“也好，你马上通知接待组，改成第57窟。这边先临时关闭，等电力彻底稳定再开放。”
林晚意心脏狂跳。工作人员要进来了！她的结界还没完成最后一针，如果现在被撞见……
脚步声越来越近。
她脑中飞速计算：最后一针至少需要十五秒，而对方走到入口只要十秒。
赌一把。
林晚意双手同时动作，左手灵枢笔点出第七个节点，右手慧寂骨针牵引出最后一根丝线——双针合绣！这是慧寂记忆里高阶技法，对精神力和控制力要求极高，稍有不慎就会前功尽弃。
五秒。
丝线在空中颤抖，几乎断裂。
四秒。
她将全部精神力注入，强行稳住。
三秒。
最后一根丝线终于连接到第一个节点，静默结界完成闭合！
两秒。
她迅速收起工具，闪身躲到佛龛侧面阴影里。
一秒。
入口处光线一暗，两名工作人员走了进来。
“咦，刚才好像看到有人影……”年轻些的工作人员疑惑道。
年长的张院长扫视洞窟：“没人啊，你看错了吧。快检查一下塑像状态，没问题的话就锁门了。”
两人开始例行检查。林晚意屏住呼吸，身体紧贴冰冷的岩壁。她藏在阴影里，但距离那尊天王塑像只有不到三米。
她能清楚地看到，塑像表面的暗金色雾气正在剧烈翻涌，试图冲破刚刚完成的静默结界。结界发出只有她能感知到的微弱震颤，像被狂风吹打的蛛网。
年轻工作人员走到天王塑像前，伸手摸了摸塑像的基座：“这个温度好像比其他的高一点？”
“错觉吧，洞窟里恒温恒湿。”张院长不以为意，“好了，没问题，锁门。”
两人转身离开。
就在门即将关上的瞬间，林晚意看到——
那尊天王塑像的右手食指，弯曲了一下。
不是错觉，是真实的、物理的移动。
然后门关上了，洞窟陷入彻底的黑暗和寂静。
只有保护性冷光源还在工作，在塑像脸上投下诡异的阴影。林晚意从藏身处走出，来到结界前。
结界内，暗金色雾气已经凝聚成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正用无形的“手”疯狂拍打着结界内壁。每一次拍打，都让林晚意手背上的星痕一阵刺痛——结界与她的能量相连，攻击结界就是在攻击她。
她看着那个人形轮廓，突然开口：“我知道你能听懂。慧寂大师的石室传承在我这里，你想夺舍我，获得织女星之力，对不对？”
雾气人形突然静止。
然后，一个苍老、干涩、仿佛千年未曾开口的声音，直接在林晚意脑中响起：
“交出……传承……饶你不死……”
林晚意笑了：“果然。但你知道吗？慧寂大师在传承里留了后手——所有试图用织女星之力行恶之人，星痕会反噬，星化会加速，最终变成没有意识的石头。”
雾气人形剧烈波动。
“你……撒谎……”
“是不是撒谎，你试试就知道了。”林晚意抬手，掌心的星痕大放光明，“但在此之前，我得先把你关起来。”
她从工具箱里取出最后一样东西——一块拳头大小的、从慧寂石室废墟中带回的碎石。碎石表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微型符文，那是慧寂亲手刻下的封印阵。
林晚意将碎石按在结界上。
结界迅速收缩，裹挟着暗金色雾气人形，强行压入碎石之中。雾气人形发出无声的尖啸，疯狂挣扎，但碎石上的封印阵像黑洞般将其吞噬。
十秒后，一切归于平静。
碎石表面多了一道暗金色的细纹，像一只闭上的眼睛。
林晚意脱力地坐在地上，大口喘息。手背上的星痕又多了两个——刚才强行催动封印阵，加速了星化进程。
但至少，暂时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她撑着站起身，准备离开。走到门口时，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
佛龛里，那尊天王塑像依然屹立，但仔细看会发现——塑像右手食指的弯曲角度，和刚才不一样了。
它恢复原状了。
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但林晚意知道不是。
她握紧手中的封印碎石，推开洞窟的门。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戈壁的风扑面而来。
陆珩等在栈道尽头，看到她出来，明显松了口气。
“解决了？”
“暂时。”林晚意摊开手，露出那块碎石，“但它不是本体，只是分身之一。真正的‘寄魂塑像’主体，应该还在别处。”
她抬头，望向莫高窟连绵的崖壁。
近五百个洞窟，上千尊塑像，数万平米壁画。
那个存在，可能藏在任何一尊塑像里，任何一幅壁画后。
而夜皇，肯定知道它在哪。
“接下来怎么办？”陆珩问。
林晚意将碎石收进口袋，看向远方巡展场馆的方向：“等。既然我们抓住了它的一个分身，它或者夜皇，一定会有所动作。在那之前——”
她转身，朝研究院外走去。
“——先治好你背上的伤。”
陆珩愣了愣，随即快步跟上。
两人身后，莫高窟的崖壁在午后的阳光下投下深长的影子。
而在那些影子里，更多的“眼睛”，正在缓缓睁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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