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店开业已过半月，“客如云”并非开业三日的虚火，而是成了每日的常态。宽敞的新店大堂，到了饭点依旧一座难求，两个雅间更是需要提前一两日预定。后厨的烟火气从清晨一直持续到深夜，跑堂伙计的脚步声几乎未曾停歇。
生意红火，姜芷的肚子也像吹气般一天天大起来，行动越发不便。长时间的站立和劳累，让她常常感到腰酸背痛，脚踝也微微浮肿。赵重山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眉头锁得一日比一日紧。
这日晚间打烊，姜芷坐在内间榻上，赵重山端来热水，不由分说地脱了她的鞋袜，将她白皙却有些肿胀的双脚轻轻放入温水中。温热的水流包裹住疲惫的双足，姜芷舒服地喟叹一声。
赵重山蹲在地上，手法略显笨拙却异常认真地帮她按揉着小腿和脚踝，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从明日起，后厨不许再进了，账房也少待，每日至多去店里看一个时辰。”
姜芷知道他是心疼自己，心里暖融融的，却也有些犹豫：“可是……后厨那几个新来的厨子，火候和调味我还不太放心，尤其是几道招牌菜……”
“不放心就教到放心。”赵重山打断她，抬起头，目光沉静地看着她，“事必躬亲，累垮了自己，这店还如何开下去？春杏和秋菊如今已能独当一面，前厅的事几乎不用你操心。后厨，你也得学着放手。”
他顿了顿，语气放缓了些，却更加坚定：“你不是常说要未雨绸缪吗？眼下就是你培养帮手、让自己能安心待产的最好时机。若什么事都离不开你，将来你坐月子、带孩子时，这店又当如何？”
这番话句句在理，戳中了姜芷心中一直隐隐的担忧。她确实不能永远钉在厨房里。看着赵重山眼中不容置疑的关切，她终于点了点头：“好，我听你的。”
第二日，姜芷便调整了节奏。她不再亲自掌勺，甚至减少了去前厅的时间。她的重心，完全放在了后厨的人员培养上。
后厨如今除了两位从老店跟来的老师傅，又新招了三个手脚麻利、有些基础的年轻帮厨。姜芷将她们召集到一起，开了一个简短的会。
“从今日起，店里的菜品，尤其是几道招牌菜，我会将详细的配方、火候要领、调味顺序，一步步分解开来，教给你们。”姜芷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我不要求你们立刻就能完全做出我的味道，但至少要保证，每一道从‘回味斋’端出去的菜，水准稳定，对得起客人花的每一文钱。”
帮厨们既兴奋又紧张，连连点头。
于是，姜芷的教学开始了。她不再是示范一遍了事，而是将一道菜拆解成备料、刀工、火候、下料顺序、调味时机等若干个步骤，每个步骤都详细讲解其中的关窍。
比如一道看似简单的“鱼香肉丝”，她会强调：
“肉丝要顺纹切，上浆要薄而匀，油温四成热下锅滑散，变色即捞，方能嫩滑。”
“泡椒、姜蒜一定要煸炒出红油和香气，这是鱼香味的灵魂。”
“调味汁的比例是关键，糖、醋、酱油、料酒，差之一分，味道便失之千里。我这里有定量的勺子，每次必须严格按照比例来。”
“最后勾芡要恰到好处，既要包裹住食材，又不能过于粘稠。”
她让每个帮厨轮流上手，她在旁边紧盯，及时指出问题。炒坏了的菜，绝不端给客人，或是内部消化，或是倒掉。虽然有些浪费，但姜芷态度坚决：“味道是‘回味斋’的根本，绝不能含糊。现在浪费一些材料，是为了将来不砸了招牌。”
除了烹饪技术，姜芷也开始将采购、库存管理的知识，系统地教给春杏和秋菊。她带着她们熟悉每日的流水，教她们如何根据销售情况预估第二日的食材采购量，如何检查食材的新鲜度，如何管理库房避免浪费。
“采购不是价低就好，更要看品质。比如这猪肉，要选皮薄膘厚、肉质鲜嫩的；蔬菜要选水灵新鲜的。这些，你们要慢慢学会看。”
“库房里的东西，要遵循‘先入库先使用’的原则，做好记录，定期清点，避免堆积变质。”
春杏和秋菊学得极其认真。她们深知这是娘子的信任和重托，也明白这些本事对她们自身意味着什么。春杏心思细腻，对数字敏感，很快就在账目管理上显露出天赋；秋菊泼辣能干，与供应商打交道、管理伙计，渐渐有了风范。
赵重山虽不过问具体经营，但每日回来，都会留意店里的情况。他看到姜芷不再像之前那般疲惫，后厨的运转虽然初期有些忙乱，但在姜芷的督导下渐渐步入正轨；看到春杏和秋菊处理事务越发老练，跑堂伙计各司其职，心中暗暗点头。
他的小娘子，不仅有玲珑心思和精湛手艺，更有识人用人和管理的智慧。她正在有条不紊地，为她暂时的离开做着最充分的准备。
这日傍晚，姜芷特意让后厨按她教的流程，做了一桌店里的招牌菜，算是阶段性的一次考核。赵重山也被叫了回来，一同品尝。
菜式一一上桌：色泽红亮的红烧肉，酸辣开胃的酸菜鱼，鲜香滑嫩的蟹粉豆腐，清爽脆嫩的清炒时蔬……
姜芷每道菜都仔细品尝，时而点头，时而提出一两点改进意见。赵重山虽不懂烹饪的细微差别，但他能吃出，这些菜的味道，虽与姜芷亲手所做的顶尖水准尚有细微差距，但已然是难得的美味，足以撑起“回味斋”的招牌。
“很好。”姜芷放下筷子，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看向几位紧张等待评价的帮厨，“短短时日，能有此进步，你们都很用心。尤其是张嫂这道红烧肉，火候把握得越来越好了。李三哥的刀工也有长进。继续保持，假以时日，你们都能独当一面。”
得到肯定，帮厨们脸上都露出如释重负又充满干劲的笑容。
饭后，夫妻二人回到后院。月色如水，秋夜微凉。
赵重山揽着姜芷的肩，低声道：“现在可以放心了？”
姜芷将头靠在他肩上，感受着他身上令人安心的温度，轻轻“嗯”了一声：“春杏和秋菊越来越能干，后厨的几个帮厨也上了路。我再盯着些时日，等他们完全熟练了，我便安心在家待产。”
她仰起头，看着月光下丈夫刚毅的侧脸，心中充满了踏实与感激。是他逼着她放手，也是他的支持，让她有能力、有底气去培养属于自己的团队，让她的事业不至于因生育而中断。
“重山，谢谢你。”她轻声道。
赵重山低头，在她额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傻话。”
培养帮手，是为了更好地前行；暂时的放手，是为了将来能更稳健地把握。姜芷知道，她的人生和事业，都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而这一切，都因为有他在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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