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官批注·神川四百年】
帝临御三百九十七年,海清河晏,仓廪丰实。是年隆冬,皇后程雁濒危,帝以天书逆命,母子俱安,遂诞储君,名明烛,字潮歌。自此,神川帝国历四百载,帝父帝子,共耀星河。史官谨录诞育始末,以垂万世。
——太史阁·金泥封卷
神川四百年,腊月十五。
帝京陷入前所未有的酷寒。鹅毛大雪昼夜不息,将整座皇城覆盖在厚重的银装之下,天地间唯余一片死寂的纯白与刺骨的冰冷。长乐宫寝殿内,却灯火通明,琉璃宫灯映照着金玉器物,反射出灼目的光芒,亮如白昼,更衬得气氛凝重如铅。
皇后程雁躺在锦榻之上,面色苍白如雪,几近透明。紧握着南宫瀚海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指甲深深陷入他掌心。冷汗早已浸透数层丝绢寝衣,黏腻地贴在身上。
持续三昼夜的剧烈阵痛,几乎耗尽了这位曾挽弓定边的昭武皇后最后一丝气力。气息微弱,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如同拉扯着千钧重物。数名医官跪伏在殿角,面无人色,为首的老太医声音颤抖,带着绝望的悲戚:
“陛下……娘娘元气衰微过甚,如风中残烛……子息……子息亦受牵连,恐……恐难两全……”
南宫瀚海披散着墨发,赤着双足,冰冷的金砖寒意刺骨,却远不及心中万一。
他眼中不见往日的帝王威仪,唯余深不见底的恐惧与决绝。悬于腰间的【天书】青金卷轴被他猛地抽出,凌空展开于凤榻之前!
简面空悬,那道永恒的竖痕仿佛感应到帝王的滔天意志,微微震颤,发出低沉的嗡鸣。帝咬破指尖,滚烫的帝王精血涌出,他以血为墨,以指为笔,凝聚起撼动天地的法则伟力,在简面第一页,沉稳而决绝地写下第一字:
「生」!
字成!一道纯粹由生命法则构成的金色光流,如同初升的朝阳,自字迹中喷薄而出!
金芒无视阻隔,精准地没入程雁苍白如雪的眉心!刹那间,一股磅礴而温和的生命洪流自她灵台深处爆发,冲刷着枯竭的经脉!
那衰微欲绝的气息如同枯木逢春,竟奇迹般地重新凝聚、壮大!虽然依旧虚弱,却已脱离了濒死的边缘!
帝毫不停顿,再蘸鲜血!指尖在简面第二页划下第二字:
「安」!
字落,无形的法则涟漪以长乐宫为中心,瞬间扩散!殿外,呼啸肆虐、仿佛要吞噬一切的狂风骤雪,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瞬间扼住了咽喉,骤然停止!飘落的雪花凝固在半空,整个帝京陷入一种绝对的、令人心悸的寂静!
万籁俱寂,仿佛连时间都为即将到来的新生命屏息。
帝深吸一口气,目光如同穿越生死界限的利刃,凝聚于简面第三页!指尖饱蘸着帝血与帝魂的意志,写下第三字:
「明」!
嗡——!!!
【天书】卷轴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青金神辉!它挣脱帝手,自行飞至凤榻帐顶之上!卷轴展开,如同开启了一扇通往星河的门户!
无数纯净璀璨、蕴含着生机的星辉,如同九天银河垂落的甘霖,丝丝缕缕,绵绵不绝地洒落,将榻上的程雁温柔笼罩!
星辉汇聚、凝结!在程雁隆起的小腹之上,竟迅速形成一个由无数细小星辰构成的、半透明的青金色光茧!光茧如同最温暖的母体,包裹着那微弱却顽强的生命之火,隔绝了外界一切寒意与凶险。
就在光茧成型的刹那——
“哇——!!!”
一声清亮得仿佛能撕裂万古寒夜、洗涤世间尘埃的婴啼,骤然自光茧之中穿透而出!响彻长乐宫,响彻寂静的帝京雪夜!
啼声落处,凝固于殿外空中的万千雪花,如同被注入了生命,轻盈地、无声地飘落。寝殿角落,一盆早已枯萎的寒梅老桩,虬枝之上,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萌发出点点嫩绿,随即绽放出数朵洁白如玉的梅花!暗香浮动,沁人心脾。
帝颤抖着双手,小心翼翼地穿过消散的星辉光茧,将那个温软的小小身躯抱入怀中。
襁褓中的婴儿,停止了啼哭,睁开了双眼。那双清澈的眼眸,如同初生于雪夜寒星,纯净得不染尘埃,又蕴含着难以言喻的灵光。
眸光流转间,竟仿佛带着融融暖意,映照得殿内冰冷的空气都似有春意萌动。
帝凝视着怀中幼子,如同凝视着帝国未来的星辰。沉声道:
“名——明烛。取‘烛照万世,光耀千秋’之意。”
“字——潮歌。愿承瀚海之潮,续昭武之歌。”
声音低沉,却带着穿透时空的力量,宣告着神川帝国未来的方向。
次日,帝诏告天下:
“储君明烛既诞,神川帝祚有继,此乃天地同庆,万民共喜之吉兆!自今日起,大赦天下,蠲免三载赋税!
“凡国中鳏寡孤独、老弱贫病,皆由官仓供养,使其老有所终,幼有所长;
“凡山川草木、飞禽走兽、游鱼潜鳞,皆沐皇恩,使万物咸得其养,天地共生祥和!
“天书第三页,朕特留一字空白——”
帝的目光扫过金殿,落在象征未来的虚空:
“待朕之储君,潮歌明烛,他日亲执天书之笔,书其——开卷首字!”
铜雀台上,新立起一方赤金巨碑。
碑面光洁如镜,空无一字,唯有碑额处,以星辰金与深海玉髓镶嵌,镌刻着两个流淌着希望光辉的篆字:
「潮歌」。
帝与皇后程雁并肩立于碑前。程雁虽仍显虚弱,但气色已复,眼中充满温柔与坚定。帝伸出食指,指尖牵引着冬日的暖阳,在冰冷的碑阴,刻下饱含期许与守护的铭文:
「父皇瀚海,母后程雁,共守此字,以待吾儿。」
雪霁初晴,帝京银装素裹,阳光洒落,反射出晶莹剔透的光芒。
澄澈的碧空之上,一只孤雁自北方寒域振翅而来,羽翼划破清冷的气流,发出一声悠长的清唳。它轻盈地掠过巍峨的宫檐,投下一道迅疾而自由的剪影。
那声雁唳,与长乐宫中犹在回荡的稚嫩婴啼,在纯净的天地间奇异地应和着,仿佛穿越时空的宣告:
——神川四百年,旧火煌煌未熄,
——新烛灼灼,已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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