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半，省城机械厂的大院里已经停好了三辆解放牌卡车。发动机的轰鸣声划破了黎明的宁静，车头上挂着的大红花在晨风中轻轻摇曳。
陆承泽站在最前面那辆卡车的车厢里，身姿挺拔如松。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脚上是结实的劳动布鞋，这身打扮让他看起来与平时那个冷峻的科研人员判若两人。
林慧茹紧紧握着儿子的手，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承泽，到了那边一定要记得写信。要是吃不惯乡下的饭菜，妈给你寄罐头过去...
妈，别担心。陆承泽的声音依旧平淡，但反手握住了母亲的手，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这个细微的动作让林慧茹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她已经记不清有多久，儿子没有主动握过她的手了。
陆振邦站在一旁，神情复杂。他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到了杨家屯，记得去找农科院的刘技术员。他是我的老同学，会关照你的。
陆承泽点点头。
沈若薇抱着还在熟睡的陆念安，轻声说：承泽，记得我们都在等你回来。
陆承泽的目光在侄女恬静的睡颜上停留了一瞬，轻轻了一声。
就在车队即将出发时，陈曼婷气喘吁吁地跑来了。她手里拎着一个网兜，里面装着几个苹果和一包桃酥。
承泽哥，这个你带着路上吃。她说着就要往车上爬，却被工作人员拦住了。
陆承泽看都没看她递来的东西，只对司机说：可以出发了。
这个态度让陈曼婷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站在原地，看着卡车缓缓启动，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曼婷，回去吧。林慧茹叹了口气，对这个任性的姑娘有些无奈。
但陈曼婷倔强地站在原地，直到卡车的影子消失在街道尽头。
卡车上，其他知青都在兴奋地交谈着，憧憬着下乡后的生活。只有陆承泽独自靠在车厢角落，闭目养神。
喂，你就是陆承泽吧？一个戴眼镜的男生凑过来，听说你爸是机械所的专家？
陆承泽连眼睛都没睁，只从鼻子里发出一个单音：
这个态度让其他想要搭话的人都望而却步。很快，车厢里就形成了以陆承泽为中心的真空地带。
卡车驶出城区，窗外的景色渐渐变得开阔。金黄的稻田在晨风中泛起波浪，远处青山如黛。陆承泽终于睁开眼睛，默默注视着这片他即将生活的土地。
不知为何，越靠近杨家屯，他的心跳就越快。那个八年前的雪夜，那个在柴房里瑟瑟发抖的女孩，会不会还在那里？
与此同时，在杨家屯，苏晓棠天没亮就起床了。她仔细检查着要带去镇上的考试用品，墨痕安静地陪在她身边。
「你今天特别紧张。」墨痕传来关切的意念。
这是我第一次参加这么正式的考试。苏晓棠轻声说，如果考上了，我就能接受正规的医学培训了。
秋团从屋檐上跳下来，轻盈地落在她肩头：「你一定能考上的。昨天山雀来说，它在镇公所听到干部们夸你送的药包很贴心呢。」
这个消息让苏晓棠的心情轻松了些。她想起昨天特意为知青们准备的药包，每包药材上都细心地写明了功效和用法。
张奶奶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鸡蛋面走进来：晓棠，快趁热吃。吃完早点出发，要走两个时辰的山路呢。
苏晓棠快速吃完面条，拎起准备好的布包。墨痕紧紧跟在她身边，秋团则留在家里陪着张奶奶。
走在山路上，苏晓棠注意到林间的小动物们格外活跃。松鼠在枝头跳跃，山雀在头顶盘旋，就连平时害羞的野兔也探出头来。
「大家都在为你加油呢。」墨痕传来温暖的意念。
一只山鹰在天空中盘旋几圈，突然俯冲下来，在苏晓棠面前扔下一株罕见的七叶莲。
「带着这个，」山鹰传来意念，「它能给你带来好运。」
苏晓棠小心地拾起这株珍贵的草药，心里涌起一股暖流。这些年来，她救治过的动物们都在用它们的方式回报着她的善意。
到达镇上时，考试即将开始。苏晓棠深吸一口气，走进考场。很多题目都是她在实践中遇到过的，特别是中草药识别和常见病症处理的部分，她答得得心应手。
交卷后，监考老师特意多看了她几眼：你就是杨家屯的苏晓棠？听说你治好了不少牲口的病？
苏晓棠谦虚地点头：只是些土方子。
土方子也要有人传承啊。老师意味深长地说，回去等通知吧。
走出考场，苏晓棠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摸了摸怀里的准考证，不管结果如何，她已经尽力了。
在镇上的供销社，苏晓棠用卖草药的钱买了一包盐和一小块红糖。想到张奶奶年纪大了，该补补身子，她又咬牙买了一小包红枣。
回村的路上，夕阳西斜。快到杨家屯时，她听见了卡车的轰鸣声。三辆解放牌卡车扬起漫天尘土，正朝着村子的方向驶来。
苏晓棠退到路边让行。当最前面那辆卡车驶过时，她的目光无意中与车厢里一个冷峻的年轻人相遇。
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
虽然八年过去了，虽然他的面容已经褪去了少年的稚气，但那双眼睛——冷冽如寒星，深邃如古井——她一辈子都忘不了。
是他。那个在雪夜里给她带来温暖的少年。
陆承泽也看见了路边的女孩。八年光阴，已经把那个瘦弱的小女孩变成了清秀的少女。唯有那双眼睛，依旧清澈明亮，带着与生俱来的坚韧。
他们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不过短短一瞬，却仿佛跨越了八年的时光。
卡车呼啸而过，扬起的尘土模糊了视线。苏晓棠还怔怔地望着卡车远去的方向，心跳如鼓。
墨痕蹭了蹭她的腿：「你认识那个人？」
很久以前见过。苏晓棠轻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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