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酒后,王英拉着扈三娘,醉眼朦胧地问:“娘子,我怎觉得……史进兄弟近来有些古怪?好像……好像总是看着你?你们……是不是闹了什么不愉快?”
扈三娘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强作镇定,淡淡道:“夫君多心了。史进兄弟性子本就冷峻,近来或许是为山寨事务烦心。我与他并无私交,何来不愉快?”
王英将信将疑,但见扈三娘神色如常,也就没有再深究下去。
这日,扈三娘从水寨返回主寨,向宋江汇报完军务,独自一人走在返回码头的小径上。
这条路相对偏僻,两旁是茂密的竹林,平日里少有人行。
她正低头疾走,想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一个身影却如鬼魅般自竹林深处一步跨出,拦在了她的面前。
挺拔的身形,玄色的衣袍,正是她避之唯恐不及的史进。
他显然在此等候多时。
阳光透过竹叶的缝隙,在他脸上投下光影,却照不亮他眼底那浓得化不开的阴郁与痛楚。
他定定地看着她,那目光几乎要将她看穿。
扈三娘脚步猛地顿住,心脏立刻提到了嗓子眼。
她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握紧了袖中的拳头,冷声道:“史进头领,有何指教?若无要事,请让开,我还要回水寨。”
她的语气冰冷而疏远,像对待一个陌生人。
史进没有让开,反而向前逼近一步:“你为何……一直躲着我?”
“史进头领说笑了。”扈三娘别开脸,避开他那灼人的目光,“你我各司其职,驻地不同,何来躲着一说?”
“三娘!”史进的声音带着颤抖和绝望,“那晚……”
这两个字像一道惊雷,刹那间劈开了扈三娘辛苦维持的平静假象!
她猛地转过头,厉声打断他,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惊恐与决绝:“住口!”
她不能再听下去!
不能再让他提起那两个字!
那会让她彻底崩溃!
史进被她激烈的反应震住了,后面的话卡在喉咙里。
他看着眼前这个女子,她依旧美丽,甚至因为这段时日的清减和眉宇间的冷漠,更添了几分不一样的韵味。
可她那冰冷的眼神,却狠狠扎进他的心里。
他眼中翻涌着巨大的痛苦、不解,还有被她如此对待的愤怒。
他猛地伸出手,一把抓住了扈三娘的手腕!
他的手掌滚烫,力道之大,捏得扈三娘腕骨生疼。
“放开!”
扈三娘用力挣扎,却挣脱不开。
男女力量的悬殊在此刻显露无疑。
她又急又怒,压低声音斥道:“史进!你放肆!这里是梁山!你若再纠缠,休怪我不顾同袍情面!”
史进却仿佛没有听到她的威胁,他只是紧紧抓着她的手腕,仿佛这是他与她之间唯一的联系。
他低下头,凑近她,那双深邃的眼眸死死锁住她:
“那晚……并非我本意轻薄……我……我心中有……”
他似乎想说什么,但那个呼之欲出的字眼,却最终被他死死咽了回去,化作更深的煎熬:“你为何……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肯给我?为何要如此……如此折磨你我?”
折磨?
扈三娘心中冷笑,更多的却是无边的心酸。
折磨他的,又何尝不是折磨她自己?
就在这挣扎与对峙的间隙,就在她抬眸怒视他的瞬间,她清晰地看到了他眼底深处的挣扎与痛楚。
那痛楚,如此真实,如此深切。
竟与她这些时日以来,内心深处无时无刻不在承受的煎熬如出一辙。
这个发现像一根细针猝不及防地刺入了她最柔软的地方。
她一直以为,只有自己在承受着这道德的审判和情感的凌迟,却从未想过,这个看似冷静自持的男人,内心竟也藏着同样甚至更深的惊涛骇浪。
他眼中的挣扎,映照着她内心的混乱。
他眼底的痛楚,呼应着她灵魂的哀鸣。
原来,沉沦在痛苦深渊的不止她一人。
这个认知,让扈三娘失去了所有挣扎的力气。
她停止了动作,只是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那双承载了太多无法言说情绪的眼睛。
抓住她手腕的力道,似乎也因她这一刻的失神而微微松了一些。
远处,隐约传来了巡逻士卒的脚步声和谈话声。
扈三娘猛地回过神来!
不行!
绝不能被人看见他们在此拉扯!
她用尽全身力气甩开了史进的手,踉跄着后退了几步,与他拉开距离。
她不敢再看他的眼睛,只是急促地喘息着,丢下一句:“史进头领,请自重!过往种种,休要再提!从今往后,你我只是梁山同袍,再无其他!”
说完,她不再停留,沿着小径飞快地奔向码头,仿佛身后有恶鬼追赶。
史进没有再追上去。
他独自一人站在原地,僵立如石雕。
他看着她仓惶远去的背影,只觉得胸口一阵剧痛,仿佛有什么东西,随着她那句“再无其他”,彻底碎裂了。
他缓缓抬起方才抓住她手腕的那只手,指尖还残留着她肌肤的冰凉触感和那细微的颤抖。
竹林寂静,只有风吹过叶片的沙沙声,像是在为这场无言的决别,奏响一曲哀伤的挽歌。
扈三娘那冰冷的话语犹在耳边回响,但她最后看向他时,那眼神中一闪而过的与他同源的痛楚,却深深地刻在了他的心底。
原来,她并非全然无动于衷。
原来,她的冷漠与疏远之下,隐藏着与他一样的挣扎。
这个发现,并未带来丝毫安慰,反而让那绝望的痛楚变得更加深沉而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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