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彦点头：“听说是赵老爷他们特意去县里选的，赵家三位小公子想要都没有。”
小二结巴道：“这这这，好的紫毫笔确实很难求，尤其这品质……小公子稍等，我这就请我们掌柜的出来估个价！”
“紫毫笔？真的假的？你可别被个小孩给骗了。”掌柜的边跟小二说话边出来，瞧着面前的两个小少年，衣着粗布麻衣，怎么也不像是能拥有紫毫笔的人。
于是他朝年龄大的张瑜问道：“这紫毫笔你们是从哪里得来的？小孩子可不要胡说，不然官差会来抓人的。”
张瑜急忙摆手：“我们不是偷来的，这是我弟弟凭本事考来的，他是今年的会课第一名，秀水村张彦，满大街都有张贴红榜，你们不信可以去看！”
掌柜朝小二使了个眼色，让他出去核查红榜，自己则拿起紫毫笔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看过后，这才确定是真的。
小二呼哧呼哧地跑回来，眼睛都是惊诧地喊道：“掌柜的，红榜上写的真是他名字！秀水村张彦，一个字都没错！”
掌柜诧异道：“这么小个孩子？”
他们干这行的虽然对科举学堂了解不深，可会课那么大的考试从没听过有这么小的得主，惊得他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张彦点头道：“请问现在可以估价了吗？”
掌柜嗯了声，眼神闪躲道：“这确实为紫毫笔，但并非顶级材质。价钱嘛，原只值五两银子，但看在你是个孩子的份上，就给你六两吧，我少赚一点就是了。”
张彦脸上的笑容更大了，这掌柜的看他是个小孩，是想黑钱啊。
好吧，既然你不仁，那就别怪我不义了。
张彦笑眯眯地搬出了赵润川，并给往年的奖励提了价：“全镇的学子们都说每年的会课奖励价值二十两，看来是一向大方的赵老爷今年买到次品了，算了，您还我吧，我去问问学堂里的先生们。”
旁边的小二急得直扯掌柜的衣服，他拼命地小声提醒：“赵老爷要是知道咱们这么破坏他名声，只怕这辈子都不会来咱们店里了！”
掌柜的一听这话，瞬间吓得不敢黑钱了。
少赚这一笔都是小钱。
赵乡绅那才是他真正的大财主！
掌柜的急忙绕过柜台，赔笑道：“哎呀小兄弟，我又仔细看了，发现是我刚才看错了！这支紫毫笔是上品中的上品，至少价值二十两没错的！这样吧，我给你二十一两，如何？”
张瑜对他前后的态度很诧异，不明白怎么两句话的功夫，价格就能变换这么多。
从六两变成二十一两，足足翻了三四倍，张彦自然是满意的。
银货两讫后，张彦将银两装进了书囊。
掌柜的一边朝他挥手欢迎下次再来，一边哭丧着脸说：“这么大个单子，竟然一两银子也没赚到，甚至还可能亏了。”
小二努力安慰他：“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赵老爷以后肯定会常来咱们店里的！”
掌柜的：“我得赶紧再去烧炷香，祈求赵老爷一天来三趟！”
“……”
回去的路上带着这么大笔银子，张瑜比来时候更加紧张了，他疑惑道：“弟，你干嘛这么着急卖掉，爹娘还有祖母他们都还没见过你的奖励，这样会不会有点可惜？”
张彦虽然也觉得有点可惜，但是他想：“更急得人应该是爹娘，爹的眼疾严重了，恐怕需要许多银子才能治好。”
张瑜压根不知道这事，他连忙追问道：“很严重吗？”
张彦忧心忡忡地说：“只怕身体其他位置都有影响，需要尽早医治。”
张彦去小摊上买了两个烧饼，两人边吃边往回走，商量着要怎么给张登云看病的事。
适逢背集，街上没什么人，就连马车都能直接进街市里穿行，张彦拉着张瑜往旁边躲，免得被车撞到。
就在这时，马车停靠在路边，车上下来一位二十多岁的青年，他身着素袍，气质儒雅，眼神里带着悲天悯人之向，跟镇上的氛围格格不入。
张瑜急着赶路，却拉不走张彦。
他发现弟弟正盯着马车上下来的青年看，“弟，你在看什么？”
青年下车后环视一圈，朝卖烧饼的老人问道：“老人家，你们这里的百姓为何都这么富裕？”
老人像看傻子一样回他：“富裕啥，烧饼还得我自己烙！”
张瑜张彦都给听笑了。
青年却还是不依不饶：“可是你们镇上能吃得起烧饼、馄饨、面条，这就是很富裕啊！”
老人都无语了：“咋滴，你是逃荒来的，连烧饼都稀罕上了？”
青年都快哭了：“不是逃荒来的，可我去过的镇子里都没有这些，饿殍满地，易子而食，说是人间炼狱都不为过。”
老人：“听不懂，你买烧饼不？”
青年红着眼点头：“买一个！”
老人觉得他抠门，连车夫都不给帮买一个，但还是绷着脸成交了这单生意。
车夫远远地坐在马车前没过来。
青年就蹲在路边啃烧饼，他越啃越伤心，眼泪簌簌地往下掉，竟哭得像个小孩一样。
张彦觉得他不是傻瓜，只是共情能力太强，也许是看到了什么不平事。
这样想着，他走过去问道：“叔叔，你遇到什么伤心事了吗？”
青年抹了把泪，并没有介意对方是个孩子，而是当成一个不会乱说话的陌生人，坦诚地说道：“对啊，伤心，本以为被贬到这种地方来，最多是吃点苦头。没想到，却看到了这世上最肮脏的一面，而我亦无力改变。”
“我是个废物。”
“我是这世上最无用的草包。”
青年名叫苏悯之，今年二十六岁，他本是开封府里最负盛名的公子哥，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更曾于翰林院就职，官居从五品。
可官场糟污，人人只为自己的官绩，抢功揽活，他气不过上奏弹劾被打板子，写诗骂人被举报攻击。
最后一贬再贬，发配来了祥符县来做县丞。
本以为小县城的勾心斗角要少些，结果小小的天地里竟藏着吃人的老虎，背井离乡的他回不了京城，也斗不过县里的老虎。
只能蹲在这方寸地方，对着陌生的老人和孩子，哭得毫无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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