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的日头有些毒辣，陈渊终于将赵虎那畦几乎原封未动的药田清理完毕。他直起有些酸痛的腰，体内灵力近乎枯竭，汗水顺着下颌线滴落在泥土里，瞬间消失无踪。他默默运转起龟息诀，不仅收敛气息，连带着将身体因疲惫而产生的细微颤抖也强行压制下去，外表看起来只是比平常沉默苍白的杂役弟子更沉默、更苍白一些。
钱师兄板着脸过来验收，目光扫过陈渊负责的两畦药田，又瞥了一眼旁边明显只草草处理了自己那一畦的赵虎，鼻子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冷哼，却没多说什么，只是在记录玉简上划了一下：“午时已到，收工！”
众人如蒙大赦，纷纷拖着疲惫的身子离开灵药园。赵虎得意地瞥了陈渊一眼，晃着膀子走了，那两个跟班连忙跟上。
陈渊落在最后，脚步略显虚浮。张明犹豫了一下，凑近些，小声道：“陈师兄，你……你没事吧？”
陈渊摇了摇头，声音因干渴而有些沙哑：“无妨，休息片刻就好。”
张明看着他平静的脸，心中莫名安定了几分，递过来一个用树叶包裹的、干硬的粗面馍：“陈师兄，你先垫垫肚子。”
陈渊看了他一眼，没有拒绝，接过馍，低声道：“多谢。”
* * *
回到杂役院落，还没来得及喝口水，急促的集合钟声再次敲响。所有外门杂役弟子被召集到院中的空地上。
站在前方的是一位面色严肃的内门弟子，姓孙，炼气七层修为，负责此次外门事务的传达。他目光锐利地扫过下面这群衣衫褴褛、面带倦容的杂役弟子，声音清晰而冰冷：
“宗门令谕：半月之后，外门弟子年度小比提前，与三年一度的‘迷雾森林试炼’合并举行！”
底下顿时响起一片压抑的哗然和议论声。迷雾森林试炼！那可是靠近宗门边缘的一处险地，虽然只是外围区域，但其中不乏凶猛妖兽、天然陷阱，甚至偶尔会有诡异的雾气弥漫，容易迷失方向，往年不乏有弟子在其中受伤，甚至陨落！
孙师兄冷哼一声，压下嘈杂：“肃静！此次试炼，关乎尔等前程！所有外门弟子，包括杂役弟子，皆需参与！”
这话如同冷水滴入滚油，瞬间炸开了锅。杂役弟子也要参加？他们修为最低，资源最差，去那种地方不是送死吗？
“孙师兄！”一个胆子稍大的杂役弟子忍不住开口，声音发颤，“我等杂役，修为浅薄，去了迷雾森林，只怕……”
“怕什么？”孙师兄打断他，语气带着不容置疑，“宗门岂会让你们白白送死？试炼区域已由长老清理过，最强不过一阶中期妖兽。况且，试炼并非要求你们与妖兽搏杀！”
他顿了顿，继续宣布规则：“此次试炼，以采集‘雾隐花’为主要任务。根据采集数量和质量评定成绩。成绩优异者，杂役弟子可晋升为外门正式弟子，外门弟子可获得丰厚灵石、丹药奖励，甚至有机会被内门长老看中，收为记名弟子！”
晋升外门！灵石丹药！内门长老！
这几个词如同重磅炸弹，在众多杂役弟子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这是他们梦寐以求的机会！一时间，恐惧被巨大的渴望冲淡了不少，许多人眼中燃起了希望的火苗。
但孙师兄接下来的话，又给这火苗泼了一盆冷水：“试炼期间，不禁止弟子间……相互争夺！”
不禁止争夺！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即使你辛辛苦苦采集到了雾隐花，也可能被实力更强的弟子抢走！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将在试炼中体现得淋漓尽致。
赵虎站在人群中，闻言眼睛一亮，嘴角勾起一抹狞笑，目光不怀好意地扫过陈渊等几个他平日欺负惯了的对象，显然已经将他们视作了自己的“储备资源”。
陈渊心中凛然。机会与危险并存！晋升外门的诱惑巨大，但其中的风险更是惊人。尤其是对他这种修为低微、又没有靠山的杂役弟子而言，不仅要面对森林本身的危险，更要提防来自同门的黑手。
孙师兄最后补充道：“稍后会发放试炼须知和简易地图，各自仔细研读。这半个月，好生准备，莫要枉送了性命！”
解散后，人群议论纷纷，或兴奋，或忧虑。陈渊默默领取了那份薄薄的须知和简陋得只勾勒出几条山脉河流和边界线的地图，没有参与任何讨论，径直回到了自己的角落。
他仔细阅读着须知。雾隐花，喜阴，常生长在潮湿的岩壁或古树根部，伴有低阶守护妖兽‘雾隐蛇’，此蛇毒性不强，但善于隐匿，突袭致命。采集需小心……
“隐匿，突袭……”陈渊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在地图上划过。他的龟息诀，似乎正好能克制这种依赖感知的妖兽？
但更大的威胁，来自人。
“陈渊。”一个声音在旁边响起。
陈渊抬头，见是李长老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依旧是那副闲适的模样。
“李长老。”陈渊起身行礼。
李长老摆摆手，目光落在陈渊手中的试炼须知上，淡淡道：“迷雾森林，是个好地方，也是个埋骨地。对于懂得隐藏的人来说，危险会小很多，机会……也会多很多。”
陈渊心中一动，恭敬道：“请长老指点。”
李长老却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道：“你那《龟息敛气诀》，练得如何了？”
“略有所得，仅能粗浅收敛自身气息。”陈渊如实回答。
“嗯，够用了。”李长老微微颔首，“记住，在森林里，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耳朵听到的，也可能是陷阱。有时候，最安全的地方，反而在危险旁边。你那法门，用来‘听’东西，或许比用来看，更有趣。”
说完这句似是而非的话，李长老便踱着步子离开了。
陈渊站在原地，咀嚼着李长老的话。“听”东西？龟息诀还能增强听觉？他之前并未发现。还是另有所指？
他重新坐下，闭上眼睛，尝试在运转龟息诀的状态下，将注意力集中在听觉上。起初，周围的声音依旧嘈杂——风声、远处弟子的议论声、虫鸣声……但渐渐地，当他将自身气息收敛到极致，仿佛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时，那些纷杂的声音似乎被过滤了一层。他能更清晰地分辨出不同声音的来源、距离，甚至能隐约捕捉到更远处，一些极其微弱的、容易被忽略的动静。
比如，隔着一排房舍，赵虎正压低声音对他的跟班吩咐：
“……都给我盯紧点，尤其是陈渊那几个废物！进了森林，找个没人的地方，把他们采到的花全都‘拿’过来！要是敢反抗，哼，瘸条腿断只手的，在试炼里也很正常……”
陈渊猛地睁开眼，眸中寒光一闪而逝。
果然如此。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冷意。危机迫近，但李长老的话也给了他提示。龟息诀，或许比他想象的更有用。
他再次看向那张简陋的地图，目光落在标记着“毒瘴沼泽”和“黑风峭壁”两处危险区域的边缘地带。按照常理，没人会主动靠近那里。但李长老说，最安全的地方，可能在危险旁边……
“赵虎，你想抢我的……”陈渊指尖轻轻点在地图上那两处危险区域的边缘，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语，“那就要看你，有没有本事找到我了。”
他需要更详细的地形信息，需要了解雾隐花的准确分布，更需要熟练运用龟息诀，不仅隐藏自身，或许……还能“听”到更多。
半个月的时间，很紧。但他必须做好准备。这迷雾森林，对他而言，是危机，或许更是跳出杂役身份，真正踏上“苟道”修仙之路的第一个转折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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