羲然挥袖，一束流光闪过，一艘大型船舶浮于海面，船体结构匀称，优美古典的弧线从船头延伸至船尾，船舷旁的栏杆简洁。走上去，坚固的甲板被清晰的线条划分，船帆在船身后部，平时像是一个含苞待放的贝壳状蓓蕾，紧紧地聚拢在一起，严丝合缝，一打开，就像是倒着撑开一把伞一样，然后从这倒着打开的伞中心，也就是绽放蓓蕾状船帆的中心，就喷吐白色雾气，让船冲起来，乘风破浪。
掌舵的船长室，也叫做驾驶室，外部则是分为上下两层的梯形，下层高度较低，而上层则有透明的玻璃，让驾驶者可以清晰看到甲板上的状况与船头前方的海洋。船舵的形状像是一个没有晷针的日晷，均匀地分布十二个圆柱延伸在外侧，倾斜四十五度地摆着，让驾驶者无论站着或坐着，手臂都能合适地支在那里。
除船长室外，仍有许多其他房间在船长室后面分布着，供人休憩，或是饮食、看书、沐浴，以及养花草。
顺着螺旋状木制楼梯，那一层层的台阶依附着圆柱，而非依次相连，向下走去，就能来到甲板下的许多房间。沿着过道依次向前，微弱的灯光在墙壁上映照，虽有些昏暗，但这儿显得温馨静谧。
此刻在甲板上，船体前方，牧清歌让迎面扑来的海风吹动长发飘扬。
“这灵舟有名字吗？”
羲然看向牧清歌，回答他：“极光号。这是三十六阶的灵舟，无论是坚固程度或航行速度，亦或是配备的大炮，都是最高等级的。一个三十五阶的术士甚至无法损坏极光号，还有，极光号蕴含了一个非常广阔的空间，就在甲板下面。”
“真厉害。”牧清歌说道。
伏悠也说道：“当今源域天世界，我们玄魇宗界的灵舟是最好的，无论是质量还是数量。我们玄魇宗界拥有最好的航行技术，不止是将相隔远方的不同世界连接在一起的世界航路。”
“出发吧。”戏宰轻声说道，但声音无比清晰。
“好，”羲然伸手，掌心吞吐的一束光照到驾驶室，“极光号可以自动行驶。”然后船身移动起来，轻盈而不失沉稳，迅捷地向广阔无垠的大海驶去。
他们就这样与海岸渐行渐远，直到那一抹黑色彻底消失在视野。当他们行驶到只能看到波澜起伏的壮阔海面时，就只能看到无数航行的船只了。那些船只或大或小，造型也极为不同，有的成群，有的独自行驶。
伏悠在甲板上升起一对篝火，坐在火焰旁，拿着一根七十厘米长的银色小棍刺进一条鱼，均匀地翻着，一边向鱼的身上撒一些调料。他以此来打发时间。
牧清歌在船前的栏杆旁，他把双臂平平地靠在那儿，略微弯下身来，头也放在双臂上。他看着那些航行的船只，随口问道：
“他们是做什么的？”
羲然走过来，向他解释：“一些是运送货物的，还有一些是为了来探险寻找大海深处的矿物的，还有一些冒险家搭船，”
“运的些什么货物？”牧清歌继续摆着双臂平放栏杆上的姿势，头枕在上面，转过来，装作一副似乎对事情有趣的样子，但他只是漫不经心地随口一问。
“啊，”羲然拖着悠长的音，接着道，“有奴隶、灵兽、矿物、宝石、灵晶、玄术卷轴…嗯，还有粮食。”羲然也是摆着仔细的模样，尽管他也对那些航行的船只没什么兴趣。
“粮食？”牧清歌说，“我在能修炼以前，也会饥饿，也要饮食，但无论饿到什么程度，都不会死。当我可以修炼开始，就已经不用吃食物也能活着了，其他人不是如此吗？为什么他们还要买卖粮食呢？”
羲然回答他：“哪怕只是一阶的术士，不用吃食物也确实可以正常活着。不过，生命要是消耗了能量，如果无法自身回复过来，就要从外界得到补充。粮食也算是一种能源，而这个世界的能源就是货币，是能够为生命提供能量的。人们要补充能量，当然就需要粮食了，比如那些农作物，麦子啊，稻谷啊。这个世界的人们因为各种原因要消耗能量嘛，就要补充，粮食是最常见的补充方式，虽然也能通过吸收天地灵气来不食五谷，但相较而言，还是吃粮食的效果会好一些。”
“哦，”牧清歌想了想，忽然问道，“伏悠总是在吃东西，也是为了补充玄力吗？”
“不，他就是单纯地喜欢吃东西。”羲然的视线无意间瞥了一眼正蹲在篝火旁烤鱼的伏悠，后者的双眼闪烁着期盼的光芒，好像比那一堆篝火更明亮。
“看什么？”伏悠蹲在那儿，吃着烤鱼。
“没事。”羲然转过身去，双手也扶在栏杆上，眺望碧波无垠的大海。
戏宰也走向船的栏杆边，他步履翩然地走来，海风吹得他衣袂飘飘，秀发飘扬，让他的宽松袍袖蓬蓬地略微鼓起。尽管此时船已经航行在看不到海岸的地方，听着海浪拍打的声音，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神色安详，语调优雅肃穆，轻盈地低语：
“海边和海岸上，明镜般的海水正泛起一片白色，好像是被蹬着轻盈的鞋疾跑着的脚踹起来的一般。朦胧的海洋那雪白的胸脯。重音节成双地交融在一起。一只手拨弄着竖琴，琴弦交错，发出谐音。一对对的浪白色的歌词闪烁在幽暗的潮水上。”
他旁若无人地走来，他们的视线掠过一艘艘高扯帆航行的船。
“公子。”羲然打招呼道。
“不用理会我。”戏宰说道。
激起一束束水流的海波浪潮上，卷起雪崩坍塌似的浪花，有几艘船航行的速度极快，就这么从极光号旁边冲过。
“开那么快干什么，了不起啊？”伏悠看了，忙把烤鱼一口猛地吞下，把先前插着烤鱼的木棍丢到火堆里燃烧，就跑向船长室了。
“看我超过你们。”他双手握住轮子似的驾驶盘，十二根延伸在外的圆柱形均匀地分布着，他左手放在正上方，右手放在正右方，猛地逆时针反打方向盘，然后拨下一个拉杆，船加速起来，轰地冲向前去，绕开了正前方的一艘船只，从左边驰过。
甲板上的几人依旧能平稳地站着，没有因为忽然的加速而颠簸，溅射起的水花冲上天空，滴滴落下，拍打下来，但是有透明的隐形结界像罩子一样，将水滴隔绝在外。
水天一色，天蓝色的海洋上，扬起风帆的船只像是蒲公英一样地飘散，向后方飞去。
已经是黄昏时分，云霞烂漫，霞光喷薄宛如在青翠幽静深山的湖畔，开满了淡雅的玫瑰铺着延伸而来。
牧清歌问道：“为什么那些航行的船只不使用世界航路呢？”
羲然说道：“他们大概是边航行边做生意的，一路上可能要向一些族群买卖货物，他们应该没有必须要去的地方，也不知道自己具体要去哪儿，只是驶向人多的地方，碰碰运气吧。”
“那个离水宗界…”牧清歌想了想，“我在玄魇宗界宫廷的时候，有一次没事，无意间走到一处庭院，遇到了一些学者。我听他们提起过离水宗界，那儿好像还有一个叫阿希的优秀学者。是一个叫尤路的学者告诉我的，哦，还有一个叫夏福礼的学者。”
羲然说道：“夏福礼不是我们宗界宫廷的人，他是一名自由学者，只是他四处游历，囊中羞涩的时候被几个从前认识的朋友邀请来到我们的宫廷。他没有被变成奴隶，只是暂时居住在我们那儿，准确来说，他应该算客人。在玄魇宗界的宫廷，只有王上，公子和公子上次带回来的那个叫莫莫的音乐家不是奴隶。”
牧清歌再问：“可以和我说说那个离水宗界的事情吗？”
“嗯，好。”羲然说道，“不同宗界的制度或法律都略有所不同，但几乎都可以看作是贵族统治的，像是我从前对你讲过的一样，这个世界从古至今都是实力至上，由贵族而统治的。就从获得职位来说吧，像是先前准备刺杀公子的蓝缺，他所在的青水宗界，可以通过考核来选拔人才，离水宗界则可以通过钱财来买卖贵族身份。”
“拿钱买？”牧清歌疑惑道。
羲然说道：“说得再准确些，应该是买卖权力，这种做法，在古代就叫做卖官鬻爵了。他们的贵族职位是开放的，有钱就能买，但只能本族的人来买。”他接着补充道，“贵族也能花钱买权力，哦，要重点提一下，他们有一种包税权，就是收税的权力。”
“这么做，不会制造祸端吗？”牧清歌有些疑惑。
羲然说道：“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毕竟我的学识不怎么渊博。总之，他们好像是有一些非常复杂的原因才这么做的。我以前也去过那儿，那儿的贵族生活都很奢靡，基本每天都在王宫举行盛大华丽的宴会，贵族们每天都在那儿过着花天酒地、纸醉金迷的生活。不过他们税务沉重，导致了民众的生活比较艰难、贫苦，但是贵族们依旧在宫廷里过着如往日般奢靡的生活。”
牧清歌问道：“那不会激起民愤吗？”
羲然说道：“会啊。虽然法律规定，几乎是世界上、从古至今的所有法律都这么规定，不纳税，或者说逃税避税的行为，都是违法的，但也不该定下让人们生活如此艰苦的税法。我告诉过你，贵族拥有宗命传承，他们可以通过继承宗命获得强大的实力，也就是拥有了足以打败敌人的强大武力，不是每一个贵族都能继承宗命传承，因此那些没有宗命传承的贵族虽然可能实力弱小，仍享有贵族的身份，但权力与地位则远远低于那些有传承的贵族，而那些有传承的贵族中也有因为强弱之分而划分不同地位的。民众们虽然愤怒，但没有强大的实力，当然也无可奈何了。贵族中虽也有弱小的人，但却有实力强大的人来掌握真正的权力，因此不容易推翻。”
牧清歌想了想，说：“所以，离水宗界虽然可以合法买卖贵族身份或权力，但真正的或者说重要的权力仍由强大的贵族掌控。”
“不错，”羲然赞许道，“按照这个世界自古至今的规则，也是贵族们认同的规则，弱肉强食、实力至上，强大的武力才是权力的根源。”
“那…民众们不是要一直受苦了吗？他们就永远不能反抗，不能翻身了？”牧清歌有些不满地说道，前面有些惆怅，说到后面语调也略微高了些。可是他虽然这么说着，内心却是空虚的，并没有什么激昂的情绪，也没有把自己的感受融入到大众当中。
“这…也许会有心怀天下的强者来保护他们，就比如殇问宗界的现任君王，花千树，她应该是对待民众最好、最仁慈的君王了。”羲然说道。
牧清歌追问道：“难道民众就不可以靠自己的能力来得救吗？”
羲然思索片刻，说道：“嗯…也许…要是真的可以的话，该多好啊。”他的双眼里闪烁憧憬的色彩。
“可以的。”一直沉默的戏宰开口了。
“可以吗？”羲然问道。
“可以。”戏宰再重复一遍。
羲然笑着说道：“那真好。”
戏宰此时对他说了一句未来将再次对他重复的话：“你强大得如此弱小，你成功得如此失败。”
话语清晰地传到羲然的耳畔，此时，怀岐、伏悠、牧清歌都站在甲板上，吹着霞光清凉的晚风，他们都清楚地听见了这句话。
“你不开船了？”羲然看向伏悠。
“嗯，开久了也没意思，极光号可以自动驾驶。”伏悠说道，“等到了离水宗界，我们做什么，要去哪些地方？”
“嗯…”羲然拖着悠长的尾音，他说：“那儿最近在闹起义，可能比较混乱。有一些和离水宗界接壤的宗界，可能会有战争，我好久都没有去那儿了，只是很久以前来过一次，我也不太清楚。”
阴郁沉默的怀岐也难得开口了，在他那阴森可怖的鬼面具下，有些惆怅落寞的声音传来，清晰而悲哀：“我也很久没有去过那儿了。”
“你以前也去过那儿？”伏悠好奇地问。
“嗯，”怀岐点了点头，“那个时候，我还不够强大，被追杀，流亡到那儿了。”
他好像想起了什么，抬头看向天空，不知那掩藏在黑袍兜帽下的面具下，是怎样的表情。
他问：“公子，你饿了吗？我去船上有厨房，还有食材，我去给你做些食物。”
“好的，谢谢。”戏宰微笑道，“嗯，我也来帮忙吧。”
“我也来吧。”伏悠笑着。
牧清歌说道：“那我在旁边帮忙。”
羲然说道：“我也帮忙，食材还很丰富，大家一起吃一顿晚风吧。”
走到风格古朴的厨房里，银晃晃的餐具明镜似的可以倒映铁锅、餐桌和染上夕阳的窗棂与玻璃上泛起的一抹红晕，羲然拿起一颗番茄，走到烹饪台前，忽然说道：
“公子与王上可能是世界上仅有的两个会烹饪的贵族了。”
“嗯，贵族一般都没有生活常识。”伏悠搬来一块板凳，踩着上去，才能够到烹饪台，他踮起脚尖，洗着由木条编织的精致小筐子里的蔬菜。
牧清歌在低头清洗鸡肉，问道：“是吗，那你们尝过戏宰的父亲，就是王上的厨艺如何？”
“没有。”羲然和伏悠异口同声道。
戏宰回答道：“我尝过。”
“哦。”牧清歌把洗好的肌肉放在银质的盘子里。
烹饪台上燃起幽蓝色的火焰，托着铁锅，冒出来的火焰像是花瓣一样，向四边延伸，微微向上扬起，顶着中心那宛如花蕊的铁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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