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理一直以为他是为了朝阳商场的经营状况，实际上，夏正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想往这边跑。
那天晚上妻子的话无疑是让他震惊的，更让他无所适从。
虽然他从来没有怀疑过母亲，可妻子的话他也没有理由否认。
这些天他想了很多。
这些年来，妻子每年都会去外地转转，原以为她是去旅游了，却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妻子一直不相信那个谎言，更不相信他们的孩子没有了。
她一直坚持找那个孩子。
一想到这点，他就满心愧疚。
他也找过妹妹，母亲去了，如果真的有另外的真相，这个秘密也只有妹妹知道。
可谁知去了妹妹家，妹夫告诉他妹妹去外地了。
他这个妹妹，连个正经工作都没有，外地也没亲人，眼下又要过春节了，她去外地做什么？
夏正华不是傻子，这样的事情不得不让他多想。
公司里没有事务，他不想在家，他怕看到妻子埋怨的目光，哪怕不是埋怨，仅仅是漠然。
以往他从来没深想，可如今，他只觉得妻子这样的漠然，全然是对他的控诉。
他也只能往朝阳商场多跑跑。
其实他也不知道是想看看女儿的电器商场还是更想看看那个被妻子一直惦记着的孩子。
只是来了几次，都没见过那个孩子。
如今那个孩子就在眼前，让夏正华几乎挪不开步子。
感受到一束强烈的目光，秦峰下意识的往对面看了一眼，和夏正华看个正着。
秦峰微微蹙眉，他并不认识对面这位先生，可他看江夏的目光让他十分的不舒服。
不是男人对女人的欣赏或占有，那双幽深眸子里的情绪，让他形容不上来，却让他感到怪异。
“差不多咱们回家了，外边挺冷的。”
秦峰提醒了江夏一句。
这边也确实差不多了，更何况这种小事还不至于让江夏这个经理亲力亲为。
只不过江夏喜欢热闹，和这几个年轻人在一起布置商场门店，也有过年的气氛。
听秦峰这一提醒，跟几个员工打了招呼，挽着秦峰的手臂离开了商场。
远看着女孩子远离了自己的视线，夏正华依然目光不舍。
“江经理身边的男人是谁？”
夏正华在商场上沉浮了这么久，看人还是有几分眼力的。
那男人年岁不大，却自带一种上位者的气势。
特别是刚才看自己时的目光，深邃有威慑力。
只有久居高位或有足够强大的自信，才会有这样的目光。
助理一直注意着江夏，自然也看到了江夏身边的秦峰。
只不过他并不知道他是谁。
“之前有听说江经理已婚的消息，只不过听说对方也只是江城某个研究院的科员。”
夏正华皱眉看了助理一眼，显然对他的回答很不满。
助理摸了摸鼻子，开始猜测，“不过看江经理和那个人的亲密程度，也应该是她的亲人，哥哥之类的吧。”
夏正华这次连正眼都没看他一眼，直接往停车场走。
“去平安里。”
平安里是他妹妹的家，前两天他去过一次，妹夫说她去外地了。
眼下就要到春节了，他就不相信妹妹还要在外地过春节。
夏正华到达平安里妹妹家的时候，夏金凤刚从外地回来。
几天不在家，家里到处乱糟糟的。
杨林出去上班了，杨军本应该在朝阳商场上班，不知怎么的今天没去上班，反而在家里打游戏。
电视机连接的小霸王，满屋子都是魂斗罗的背景音乐。
夏金凤一边收拾着房间，一边不停的抱怨着。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在你表姐那边要好好干，你表姐一个女孩子撑起那么大的电器商场不容易，你这个当表弟的不管什么时候都要有个眼力劲儿，要不然怎么能入你表姐的眼？”
“我就是再有眼力劲儿干的再多，我表姐成天在办公室坐着，我也入不了她的眼。”
杨军目光盯着电视机回了夏金凤一句。
“话不是你这么说的，你表姐当初把你安排在售后也是为你好，售后服务部是什么地方？那都是学手艺的地方，你表姐也是想让你学一门能吃饭的手艺，你在售后好好干，既能学好了手艺也能干出点成绩让你表姐看看，到时候我在你表姐面前多跟你说点好话，还愁不能把你提上去？”
杨军对母亲的话是一个字儿都不信了。
天知道这段时间商场一天要卖出多少电视机，多少洗衣机。
还有那些电冰箱。
说什么电冰箱压缩机不能倒置，给客户送货的时候电冰箱根本就不能两个人抬，只能一个人背过去。
赶上住院子的客户还好，赶上那些住楼房的，好几层楼，他都要一阶一阶地背着电冰箱走上去。
他这哪里是学手艺呀？分明就是卖傻力气去了。
两个人正说着，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去开门看看是谁？”
夏金凤在卫生间洗着衣服，冲着门外的杨军喊了一嗓子。
杨军手上的动作不停，一双眼只盯着电视机，似乎没听到夏金凤在喊声。
敲门声越来越大，夏金凤只好自己起来去开门。
经过客厅的时候，又开始不断的抱怨。
打开门就看到门外的夏正华。
“哥，你怎么过来了？”
夏正华可是稀客，她结婚这么多年，几乎每周都往娘家跑，可夏正华来她们家的次数一个巴掌数的过来。
夏正华往屋里看了一眼，夏金凤连忙让开门口的位置，把夏正华请了进来。
夏正华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电视机前打游戏的杨军，随口问了一句。
“不是在朝阳商场那边给他安排工作了吗？还是说雨菲……”
“没有没有。”
没等夏正华的话说完，夏金凤连连否认。
“雨菲这孩子向来做事靠谱，自从那天说了，第二天就给小军安排了工作，还是售后服务部，说小君年轻，在售后那边学学家电维修什么的，不管什么时候都是吃饭的手艺。”
夏正华点了点头，也对这样的安排非常满意。
“家电维修确实是吃饭的手艺，如今经济形势大好，人民生活都普遍的提高，家用电器也进入了千家万户，家电维修这方面也很有潜力。”
说完看着那边已经把游戏机收起来的杨军又接着问道。
“今天怎么没去上班？在家休息吗？”
杨军不怕他爸他妈，就怕这个舅舅。
大概这个舅舅是他认识的所有人里最有本事的一个。
他一个学渣混子面对着夏正华这样的成功人士，总感觉到卑微渺小和一种无处遁形的羞赧。
听到夏正华问自己，杨军站直了身子。
“售后服务部那边是倒班，我今天上了上午班，下午休息。”
夏正华点了点头，对杨军的话并不往心里去。
毕竟他也只是随口问一问。
见夏正华不理会他了，杨军如蒙大赦，关上电视机就出了家门。
屋子里只剩下夏正华和夏金凤兄妹两人，助理在楼下车里，并没有跟夏正华上来。
夏金凤要去给夏正华沏茶，被夏正华制止住了。
指了指对面的沙发，示意她坐下来。
夏金凤心里也打鼓，实在是大哥极少来自己家里，今天看这架势，似乎找她还有什么事。
“听说你前两天去了一趟江城，我记得你在那边可没有什么亲人朋友。”
夏金凤一张脸陡然失了血色，她有些心虚的别开眼眸，声音也没有往日的底气。
“是没有什么亲人朋友，只不过前阵子突然想起当年在江城的那些日子，就想着去那边看看，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那边变成什么样了。”
“是吗？”
夏正华问了一句，语气淡淡，听不出他是什么意思。
“是……是啊。”
夏金凤结结巴巴，看着面前的夏正华如坐针毡。
夏正华似乎没有注意到她的不适，又接着问道。
“是因为这段时间你嫂子和雨菲经常提起江城那个孩子，所以才让你想起江城了吗？”
“不是的。”
夏金凤的声音陡然拔高，夏正华锐利的目光望了过来。
“哥，你怎么能这么想？那个孩子不是早就没了吗？当初你也看到了，只是我和妈怕嫂子伤心才瞒着嫂子……”
“你觉得我在说哪个孩子？”
夏正华目光沉沉，看着夏金凤。
“自从雨菲的朝阳电器商场开业以来，和对面江宁电器的江夏江经理就一直不对付，偏偏你嫂子受了江经理的恩惠，对那个孩子也有几分情分，这让雨菲很不能接受，听说那个叫江夏的孩子来自江城……”
夏金凤这下听明白了，原来刚才大哥所指的孩子是江宁电器的那个小贱人。
都怪她一时心虚，才以为大哥所说的孩子是他们的那个女儿。
夏金凤不自在的干笑一声。
“原来大哥是说江经理呀，哦哦哦，是，前段时间一直听雨菲提江城江城的，我就想到了农场，即便我和妈只是去那边小住，对那边也有着几分情分，就过去看了看。”
“是吗？那你看到什么了？”
夏金凤双手握着围裙，好好的一个围裙被她握得皱巴巴的。
“我……我看到了那边现在发展很好，跟当初咱们在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了，这也多亏了大哥你们这些知青在那里投入的建设。”
“是这样啊，我也有十几年没有回过江城了，听你这么一说，我对那边也挺怀念的，等过段时间我也应该去那边好好走走了。”
夏正华的声音不急不缓，眸光深沉，似乎还带着一抹怀念。
像真的很怀念那个地方，想回去走走。
夏金凤的一颗心陡然揪了起来。
“不用了吧，其实也没有多好，大哥你也知道，那种地方穷山僻壤，再怎么建设也不如首都好啊。”
“那边再不好也有我们的念想。”
夏正华眸光陡然望了过来。
“金凤，那个孩子呢？”
夏金凤只觉得脑海中的那根弦啪的一声就断了，耳边嗡嗡作响。
她甚至恨杨林怎么就把她去江城的事情跟哥哥说了。
大哥往日很少管她，甚至很少管他们这个家。
以前别说她去外地了，就算她出国，大哥都不一定会打听她的消息。
怎么偏偏这个时候找她，杨林还告诉大哥他的去向。
难道大哥也被汤云珠说动了？
这不可能啊。
夏金凤下意识否决了这个想法。
毕竟当初那些话是从母亲的嘴里跟大哥说的。
大哥就算不相信她也应该相信母亲的。
更何况大哥回来也已经是三天后，所有的事情她都处理的干干净净。
她甚至还带着大哥去了那个埋葬孩子的地方，大哥也是深信不疑。
夏金凤稳了稳心神，嘴角扯起一抹干笑。
“大哥，什么那个孩子？江经理不应该在江宁电器商场吗？不过话说回来，怎么说那也是外人，嫂子这些年时好时坏，总是一阵阵的精神不正常，咱们都能体谅，如果大哥在这方面还要向着嫂子，那可就真寒了雨菲的心了，再怎么说雨菲也是叫了大哥二十多年父亲的，咱们不能因为一个外人因为迁就嫂子就委屈了自己孩子不是？”
夏正华只是默然的看着夏金凤，幽深的眸子深邃如海，却看不清眸里的情绪。
“我这次说的不是江经理，我问你我的孩子呢？我和汤云珠的女儿，你们把她弄到哪里去了？”
夏金凤的一张脸顿时毫无血色，只是想到这些天她在江城所打听到的，才没有做出什么奇怪的举动。
“大哥，我刚才不是说了吗？你们的那个孩子早就没了，嫂子当时的身体状况你也知道，能把孩子保到生产已经是不容易的事儿了，嫂子体弱又加上难产，当时医生让我们选择保大保小，我们也是很难抉择的，其实我是想保小的，可是妈知道你和嫂子的感情好，所以才做了主保大，即便这样，嫂子也是将将留下一口气，妈怕嫂子知道孩子没了经受不住打击，所以才让我去老乡家找一个孩子代替，这些事儿哥你应该都清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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