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贩听她这话，不由挂上小人得志的笑容。
瑛睿滞一滞，饶有兴味望了苏小婉一眼，向后退出两步，做一个相请的手势。小贵乖觉，立刻将手中几个飞镖递上。
苏小婉接过来，却没急着掷，转过眼睛对瑛睿挑眉笑一下，飞扬的神采竟与之前的他有着七分相像。
瑛睿让这笑容给晃了眼睛，还没看清她怎么出手，一枚飞镖电光火石就飞射出去，一支木筒应声而落。
周围欢呼叫好声一片，她再看向瑛睿，再笑一笑。
瑛睿再呆一呆。
即便这一阵子与她相处的时间不算多长，却也不能算短，他却从未在她面上见过这般神情。
在他仍怔愣着的片刻，又一支木筒被利落击在地上。小贩见状，手心都浸出些潮汗，只觉自己辛苦养了多年的木槿，这一回算是要易了主。
苏小婉盯着剩下的两支木筒，眸光灼灼。她轻轻凝一下眉，就听瑛睿悄声提醒道：“剩下的不太好办了。”
她向他狡黠地眨眨眼：“小王爷不信我打得下来？”
没料瑛睿道：“自然是信的，小爷身边的人怎么会差。”
苏小婉心尖一软，眼神却是一凛，轻微的破空声传出，两枚镖疾射出手，在众人惊愕的抽气中，一左一右击碎了最后的两支木筒，稀稀落落的木片接二连三掉在地上。
她瞧了瞧小贩青一块白一块的脸色，轻盈退到瑛睿身后，学着他之前的样子问道：“如何？”
瑛睿起抬手，掌心轻轻落在她头顶上，清亮的目光直直望过来：“真漂亮。”
她的双颊耳根一瞬就通红，心中的悸动压都压不住。
眼前人的动作、眼光，他的话，无一不像正中靶心的飞镖，将她拙劣的伪装击得七零八落。
好在暮色渐沉，夜幕将她的破绽一一遮掩。一旁的小贩垂头丧气道：“小的心服口服，那花姑娘拿去吧。”
苏小婉瞧着这人抱屈的脸色，随意自一干奖品中拣出一个小手串，拿在手里冲那小贩晃了晃：“这个好像也不错。”
小贩苦笑：“姑娘叫小的好生惭愧。”
两人拨开人群离开，向前走出几步，瑛睿道：“小婉姑娘总叫我刮目相看。”
苏小婉漫不经心道：“三脚猫的功夫，却在小王爷面前献丑了。”
瑛睿摇摇头道：“不是说这个。”他指指她握着的手串，“是说，怎么说，你对那种刻意刁难的人还能这般大量。”
她笑一下：“不想夺人所爱罢了。于我来说，不论手串还是花，反正都一个样。”
瑛睿站定，将小手串从她手中取过，放到眼前瞧一瞧。说是手串，也不过就是两根红绳扭成一股，再穿两颗没甚么光泽的珠子。
几乎是下意识，他信手拾起她的手腕：“怎么说都是好不容易赢来的，我帮你戴上罢。”
一面说着，他将红绳套在她腕上。她的手腕纤细，绳子有些长，垂手就会掉落。瑛睿蹙起眉头，捻起红绳两端，轻手打一个结。
苏小婉怔怔看他的动作，一动不敢动。直到他将一个不怎么好看的拴马扣打完，两粒珠子总算妥妥帖帖挂在腕上，她才记起将手落下来，总觉得被他无意碰到的皮肤，就像被灼到一般阵阵发烫。
瑛睿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慢悠悠道：“别看这物件不起眼，只你戴起来还蛮好看。”
为了让自己的表情从容些，她只笑笑，又听瑛睿转个话头：“小婉姑娘的功夫是哪里学的？”
她淡淡道：“我义父教的。此前遇险，他老人家曾救过我一命，后来便索性传了我些功夫。”
瑛睿显得诧异：“义父？那你的亲生父母……”
为了不让他再问，苏小婉立刻道：“我没有父母，亦没什么亲人。”
瑛睿默然，正不知怎么接话，忽而听到身侧几丈传出怒气叫嚷的人声。
他们此刻立于一间赌坊门前，转过眼看去，几个醉醺醺的男子互相搀扶着出来，其中一人想必是输了大发，口中骂骂咧咧的，这声响就是由此而来。
瑛睿忽而又听到耳边传来抽气声，再回头一望，就见苏小婉目光也定在几个醉鬼身上，只看到其中一人，即刻就变了脸色，慌里慌张就往他身后躲。
然她这么一动作，那三个男子也朝这边望过来，其中一个身材壮硕的光头眼睛倒尖，看到苏小婉，兴奋嚷道：“小七！”
小七？
听他这么喊，苏小婉知道是藏不住了，灰着脸色自瑛睿身后出来，几步上前扯住那个壮汉的袖口，就把他往一边拽。
影四由着她拖着走，莫名问道：“影七，你在这做什么？那小少爷是谁呀？”
影七压低嗓音：“四哥，这事你可千万别跟三哥说。”
影四漫不经心道：“这么心虚做什么，别说你真看上那小白脸了。”
影七顿住步子，声音里尽是委屈：“你别管，就当没看到我。”
影四看她心急火燎的模样，挠了挠头，颔首道：“不说就是了。”
瑛睿见苏小婉拉着那醉鬼嘀嘀咕咕不知在说什么，心口就是一堵，小贵自他身后来一句：“这位莫不是莺燕楼的客人？”
瑛睿心口更堵，“啧”一声，没说话。没过一会功夫，苏小婉走回来，含糊道：“遇见个熟人。”
瑛睿故作无意道：“那人为什么叫你小七？”
她的回答更敷衍：“他喝醉了，乱喊的。”
听她这拙劣的谎话，瑛睿无名火涌上来：“姑娘不想说不说便是，不必扯瞎话来搪塞我。”
苏小婉顿一下，又是生疏客套的语气：“对不起，有些事属实不能对小王爷言明。”
此前小贵那声客人的余音还在瑛睿耳朵里绕，他走出一步就烦乱一分，再走几步远，回身对着小贵生硬道：“将小婉姑娘送回王府。”
话落便调转个方向，头也不回大步走了。
苏小婉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叹上一口气，听小贵涩然道：“睿少爷就是直脾气，姑娘方才有话直说便好了。”
她苦笑一下，眼睛里亮亮的，垂下眸光看看手腕上的两颗珠子，轻声道：“我也没办法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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