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婉见他寒着一张脸不说话，走上前几步：“小王爷怎么回来了？”
瑛睿还是没吭声，只凝目瞧她，眼睛都不眨一眨。她让他看得心慌，有些语无伦次道：“方才天刚刚黑下，还未来得及点灯，闯进来穿两个黑衣服的人，又不知是什么身份……”
她再上前两步，小心翼翼解释道：“你是不是在想……可我真的不认识他们……”
听出这话中的委屈，瑛睿回过神，猛地伸手将她拖到怀中，听到自己的声调微颤：“你有没有伤到？”
苏小婉惊了一惊，顾忌香桃等人还在房中，不自觉将双手抵在他胸前：“我无事，小王爷先放开罢。”
没料瑛睿凑到她耳边道：“我偏不放。”他把手环得更紧，“是你将他们打跑了？”
苏小婉的耳根有些烫，还有些痒。她轻轻点头，又听他道：“下回再有这事，你不许出手，要躲起来，躲得越远越好。”
她扑哧一笑，瞄了瞄地下倒着的两个暗卫，扬起下巴道：“若是他们不捣乱，我明明能将那两个贼捉起来送给你。”
瑛睿也笑出来：“你大可送些别的，哪有送大活人当礼物的。”
“可我以为你想找到那些人。”她又挣一下，拿着腔调道，“如果他们不出现，小王爷更会以为是我做的，不是吗？”
瑛睿躲闪一下目光，惭然道：“你生气啦？”
苏小婉摇摇头：“倒没有。”
他不相信：“为什么？我明明说了那么过分的话。”
她叹口气，低声苦笑道：“对着你，实在是生不起来气。”说完，她又觉得自己多言，忙补一句，“再者说，我确实是骗过小王爷，被误会也是应该的。”
瑛睿觉得心里很满，胸口却又空落落的。他觉得自己有好多话想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此前，他总嫌弃文人矫情，觉得泛酸。只这一刻，方才惊觉那些圣贤之书并非无用。他想学着那些风雅之人，说上一些诗意的话安慰她，却连一词一赋都记不起来。
只由着性子，他不自觉道：“骗我就骗罢，有些事你不想告诉我，就别说。只是你留在这好不好，我想让你一直在。”
屋里没点灯，外面的绀色褪去，夜幕降临。苏小婉的表情有些模糊，瑛睿看不清楚，便有点紧张。
又过了弹指的功夫，她轻声道：“你先放开我吧。”
瑛睿还不肯放手，暗想着她为何不应自己的话。正要再问，苏小婉又道：“小王爷还是放开吧，你的衣服都湿了，还要连累我的。”
瑛睿讪讪松手，她却凑到他耳边，兴致勃勃道：“我知道那两人逃去哪里了，我们去探探如何？”
如是她不提，瑛睿早将那两个贼子忘得一干二净。
这一晚，他先是担心她会不会受伤，见她没受伤又怕她生气，知道她没生气又怕她走，反正脑袋里根本装不下别的。
他愿与她一起出去，又不想她涉险，一颗心纠结不已，想了又想方道：“好吧，只去探一探，不做别的。”权当出门玩一遭。
苏小婉往门外推他：“那小王爷先去将湿衣服换下罢。”
瑛睿听话地转身。
待他出了门去，屋角缩着的香桃才起身，面上的惊慌已不再，反倒改换上忧虑，眼神复杂地盯着她看。
苏小婉将沾着血迹的外衫脱下来，淡然回望过去，等着她开口。
香桃之前受了惊，还没将失去的理智找回来，想也不想便道：“奴婢只是惊讶，睿少爷做事一向没深浅，这还好是姑娘您，若是抱了哪家的小姐，不清不白冲撞了人家，便是大事了。”
苏小婉手一顿，淡淡接道：“是这个理，还好我只是个歌女，也谈不上清白。”
香桃这才知道说错了话，却也没想挽回，咬咬牙道：“是奴婢逾越了，小婉姑娘很好，只是王爷绝不会允许少爷与秦楼楚馆的人有瓜葛。”
苏小婉手上动作没停，自衣柜中翻出一身玄色的袍衫，试穿一下，将长出的袖角巧妙折进去，再挽好腰带，轻飘飘道：“小王爷与何人有瓜葛，要他自己说了才算。”
她将束发的丝带扯下来，一头墨发倾泻而下，转过脸对香桃笑了笑：“如果瑛睿没说要划清界限，就让我再不知分寸一回吧，哪怕就一日也行呀。”
香桃说不出话，这时小贵带几个家丁进来，将受伤的几个暗卫都抬了出去，她便面色青白地出去帮忙了。
瑛睿再回来的时候，苏小婉已将一头秀发重新梳起，高高束一个椎髻，宛若一个俊朗的少年。瑛睿眨眨眼睛，不可置信道：“你能扮男装？等等，你穿的是我的外袍？”
苏小婉俏皮地转了一圈：“怎样？”
瑛睿赞许道：“当真是快要认不出来了。”
她得意道：“这算什么，如是我上了妆，就算在街上擦肩而过，保准小王爷也认不出。”
瑛睿走近她，温和的眼神望过来：“那可不一定，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认得。”
她不以为然抬抬眼帘，只当他在说大话：“我们快走吧。耽搁了这么久，不知那些人还在不在了。”
细细的雨絮在夜中飘，映着微微烛火的光芒，像银河泻下流星。两人浑不在意在雨中走着，到了马前，瑛睿刚刚站定，便见苏小婉利落跨上马背，脊背笔直，英姿飒爽。
“小王爷还在等什么？”
瑛睿叹口气笑一笑，上了另一匹马：“我们去哪？”
“城南的破庙。”
苏小婉双腿夹紧马腹，一勒缰绳，马儿轻嘶一声，飞驰而去。
于两个黑衣人分头而逃之际，她隐约听到“灵殊寺”几个字。那里是城南一间荒废许久的破庙，离着花街并不很远，她对路线颇为熟稔，驾着马匹跑的飞快。
瑛睿自后面追上来，眸光就没从她的身上移开过。方勤然让他先弄清楚自己的心意，今夜他总算明白了。
只是眼前的人又是怎么想的呢？
即便是在夜幕中，即便是下着雨，他只想知道她的心意，其他什么事都不想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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