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天雷劫,六九五十四道。
天空被覆盖得阴沉,乌云厚厚一堆,雷声震耳。
但声音大,并不代表着雷劫的威力就大。
像是印证着韩老头的话,除了最后几道,这雷劫根本伤不到她。
尹栖水一招一式,尽数将劫雷削去,仿佛砍菜切瓜。
远远地看,或许还觉得有几分好笑。
可是靠近了,便能感受到,那剑划过时,涌上的空荡,孤寂,像是永远也无法排遣。
韩老头就站在原地,看着少女面无表情地应付着一切。
他的心中亦翻涌起难言的情绪,只是他的表情,却一如往常。
最后一道劫雷褪去,乌云尽散,云消雨霁。
树叶哗哗坠地,变成深棕色,风一吹,又纷纷扬起。就如尘世间永远缤纷杂乱,扫不清诸多因缘。
空气中的灵气被抽取,聚集,汇入少女的体内。
山间的灵气瞬时变得稀薄,又不断从外界补充起新的灵气。
从四肢到百骸,最后汇集紫府,形成了一个缩小版的尹栖水。
尹栖水看了一眼腹内的元婴,不甚在意,下一瞬,就奔向了她的房间。
真是臭死了!
自她元婴后,黑色的杂质便从她体内不断排出,她没想到,身为天地灵物,竟然也会这么臭烘烘的。
她一头跳进了自己挖的小池子,用山泉水冲刷着身上的脏污。
等好一阵后,她低头看向自己,元婴后的身体更加结实了,皮肤莹润洁白,就像南海的珍珠。
水润的桃花眼,小巧的琼鼻,樱唇还有桃心脸。
她揪了揪自己两颊的嫩肉,唉哟了一声,往水中踹了一脚,激起一阵水花,才从池子中出来。
现在她是元婴期的修士,亦迈入了九命妖族的第二重境,长遗恨。
长遗恨威力巨大,若说负情生是救人的剑,那么长遗恨更像杀人的剑。
负情生温柔,抚恤,即便是伤人,也让人沉浸在春色中。
而长遗恨锐利,深重,势不可挡。
如死水般孤寂,又如落叶般凄美。
尹栖水不喜欢它,此剑,太过沉重。但又,缺之不可。
有了长遗恨,再看负情生时,便不再像从前那样纯粹。它悼念着过去的遗憾,即使一遍遍地揭起伤疤,也再无法割舍。
有时候,遗憾反而比圆满更加刻骨铭心。
尹栖水正欲下庭阶,忽又往回看了一眼,往池中再使一式负情生后,才施施然离去。
再回到洞府外时,韩老头已经抱着葫芦睡着了。
尹栖水绕过他,往衡山玉的洞府内走去。
他此时正躺在石板床上,盖着一层薄被,眉头紧锁,像是睡得很不安稳。
少年的额头上落下一滴汗水,他面色苍白,薄唇轻启,“师...师姐!”
尹栖水睁大了眼,衡山玉也猛然睁开了眼睛。
二人四目相对,尹栖水半点不好意思也没有,嘴巴咧得高高的:“你叫我什么?”
衡山玉愣了一下,随后敛下了眸子。一言不发。
尹栖水也愣住了,心渐渐冷下来,刚才的欣喜荡然无存,“死面瘫,你还是人吗?
我可是为你丢了一条命,你竟然还不愿意叫我师姐,真是气死我了!”
尹栖水叉着腰,想再给他一剑,就像往日一般。
但见他这僵尸样,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
看来看去,的确没有下剑的地方,于是她便伸出手,在衡山玉的脸上狠狠掐了一把。
衡山玉也不阻止她,直到被她掐得两颊泛红,也没喊一声疼。
“没意思!你这个冰坨子真没意思!”
衡山玉一双眼看着她,无波无澜,就像块木头一样。
尹栖水又踹了一脚他的床,直到脚尖泛起尖锐的疼痛,她才想起衡山玉用的是石板床。
她鼻尖发酸,痛得面目扭曲。
见衡山玉还在看她,又强行压抑住呼痛的冲动,瞪了他一眼。
“看什么看!”
衡山玉此时双颊的红还未退却,面上仍是一片冷然,闻言,还真移开了眼。
尹栖水看了看他偏过去的头,从他身侧摸出了他的剑。
下一刻,刚刚还没动静的少年突然握住了剑身。“你要做什么?”
“这剑归我了。”
少年拽着剑,不放手,“是我的。”
尹栖水之前只是对这剑有一点兴趣,如今见衡山玉如此在乎的样子,更感兴趣了!
“我救了你一命,也不要其他的了,你就用这剑,报答我吧。”
“换一个。”
“我可是为你丢了一条命。”
“好。”
好什么?下一刻,尹栖水就见少年将剑直直往胸口怼。
尹栖水瞳孔一缩,从他手中夺过剑,一把扔到了地上,反手就给了少年一逼兜。
山洞中响起清脆的巴掌声,直将衡山玉的头打得偏了过去。
“你在做什么?”
“把命还你。”
“......”尹栖水沉默了一秒,随即是怒从心中起,“你是傻逼吗?啊!我真的要疯了!你觉得我想要你的命吗?”
脸上传来微微烧灼的痛,衡山玉不在意,却直起身,要去地上捡剑。
尹栖水额头青筋直跳,“你别动,我给你捡。”
说着,她又把剑捡回来,又用衡山玉的被子揩了揩,重新装入剑鞘中。
抬眼,便见衡山玉眉头微皱,盯着被子上那一点脏污。
尹栖水无视了他的视线,“剑比命还重要?”
“嗯。”
“为什么?”
衡山玉低下了头,不说话。
“算了。”尹栖水深吸了一口气,“换个问题,你在乎什么?”
“剑,师父。”
尹栖水虽然早有预料,但心里还是升起了一阵失望。她不由想起,得不到回应的王大妮,也会是这种感受吗?
真是天理昭彰,报应不爽啊。呸呸呸,她怎么把她跟死面瘫比,她现在比他,可是有人情味多了。
尹栖水压下心中那点不爽,难得平心静气道:“我不管你怎么想,但在我心中,你的命比你的剑更重要。
想想韩老头,我想,他也是这么认为的。
你的剑…我不要了,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尹栖水也不再停留,站起身就往洞口外走去。
她真的是一秒钟也呆不下去了!再呆一秒,都要被死面瘫气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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