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件发生在她一百岁的时候,那时她正值叛逆期,觉得天天待在偌大的皇宫里超级无聊,就算出门玩也要带着一堆宫人,那期间她的口头禅都成了‘没意思,真没意思。’
终于在某个中午,她靠着装病给侍女吓得半死,弄得她们手忙脚乱,自己则是趁乱换上侍卫的衣服,偷偷溜出宫去。
年年游街,年年见,王城百姓不少都惊讶的发现那位四公主,惊异的窃窃私语,一线吃瓜。
夕颜听见了一脸认真的凑过去问,“你们都在聊什么?”
“没什么,我们在讨论公主殿下今日穿的衣服真好看。”路人连连摇手。
“你怎么知道我是公主的。”
“长的这么漂亮,当然是公主了。”
“无聊。”这些人和宫里一样,说的话都差不多,夕颜撇撇嘴,转眼就瞧见宫里的侍卫追过来,慌不择路的跳桥跑路。
坐在桥头,夕颜好奇的踮起脚尖,张望两岸人挤人的景象,一声尖叫划过她的脑海,回头正撞上一双惊恐的双眼。
她看向小巷,那是与周遭热闹极度不平衡的画面,几个男子将一个姑娘逼到角落。
那姑娘神色害怕极了,但未见她眼中有泪水打转,浑身紧绷的像是炸毛的猫儿。
“我就算是死,也不要嫁人。”姑娘喊道,脚步被逼着后退。
为首的男人笑了,“大小姐,你长这么大,吃穿用度哪个不是我们老爷家的,如今该是你报答恩情的时候,替二小姐嫁给永安侯。”
“你们为什么要欺负人!”夕颜娇蛮的抱着手臂,秀眉微蹙,质问几个男人。
男人见来人穿着过于华丽,一看脸,竟是当今妖王最宠爱的四公主,瞬间就萎了,“我们只是想带自家小姐回家。”
夕颜抿起唇,满脸写着:你看我信吗?
“小的先告辞了。”男人躬身行礼,带着几个兄弟灰溜溜的离开。
那姑娘被逼到角落没哭,反倒是见到夕颜眼泪落了下来,一跃而前,拉住她的衣袖,“谢谢你,又救我一次。”
“又救了你一次?”夕颜本欲转身,听她这一说,来了精神,“你叫什么名字,我们认识吗?”
“我叫榛苓,你可能不记得我,但我从未忘记过你六十年前的救命之恩。”
“有意思,说来听听。”这小巷子很隐蔽,不用担心会被侍卫追上来,完全有时间听完这个故事。
六十年前,夕颜随父皇游街,马车行至大道,见一小女孩被一帮坏孩子围住,拳打脚踢,她看不惯抄起宝石,往那些坏孩子头上狠狠地砸去。
坏孩子被砸的人仰马翻,倒在地上,小女孩也得以脱困,回首便看见自己的救命恩人,嬉笑朝她招手,这画面深深地烙入小女孩的记忆里。
小女孩多年来努力学习,希望有朝一日能进入皇宫,报答夕颜,可供她长大的家并没有放过她的意思,逼着她替嫁。
她不甘心,偷偷跑了出来,可惜被家仆追上,逼到墙角。
好在上天眷顾,让夕颜又一次降临在她身边,救她于水火。
“哦,我真想不起来了。”夕颜老实回答。
榛苓苦笑一声,眼神期待的看向夕颜,“我可以跟在你后面,就算是打杂的我也愿意。”
自己连擦手都有专专门的侍女,她尴尬的挠挠头,“要不,我推荐你去皇宫当侍卫长吧,他们可能缺人。”
夕颜给她一块令牌,就催促她离开了,好不容易逃出来,当然要享受一个人的时光。
王城人口繁多,熙熙攘攘的人流限制侍卫的追踪,也给足夕颜自由的时间。
夕颜顺着人流被挤到春江楼的门口,酒楼的伙计热情的招揽生意,她瞧着热闹,跟着进去。
小二也是个聪明人,一眼就瞧出这位是四公主,知会一声掌柜,赶忙上前招待她,不敢有半分怠慢,“这位小姐,你看要不要上二楼雅间。”
夕颜嘟着嘴,打断道:“不要,我就要坐在这。”
“好,那小姐你看要吃点什么?我们这有烤羊腿,炖鹿肉,烟熏鲈鱼...您看要吃什么?”
“都来一份吧!”夕颜大手一挥,全都要,平日在宫里不是也一顿十几道佳瑶。
不出半柱香的功夫,店小二娴熟的端着二十道肉食下楼,一张桌子不够,就放在另一张空桌上。
邻桌胖乎乎的小男孩傻眼了,眼巴巴的盯着冒热气的烤羊腿,小嘴巴都忘记啃手中的大猪肘。“别看了别看了,不许一直盯着别的姑娘,很不礼貌。”男孩妈妈提醒道。
家教很好,但有没有可能男孩只是盯着肉看呢?
掌柜殷勤的弓着腰,“您看有什么需要,随时和我说。”
“有问题,你们就算再饿,也不至于肉都不切一下就送上来,还要别人手拿着啃。”夕颜担忧的看着掌柜。
此言一出,捧着烤羊腿的食客瞬间觉得肉不香了,尴尬的合上嘴,热闹的酒楼静默下来。
一向妙语连珠的掌柜都不知道该如何答话。
来这吃饭的都是肉食动物,都保留着大口啃肉的习性,谁没事那么讲究的切片摆盘。
“我不太饿,不吃了。”第一次遇到大家都不理她的情况,这让她有些窘迫,这些人不该追着她夸赞嘛?夕颜失落的从储物袋里抓一把灵石,本想放在桌上,可桌子早就摆满了,只好扔给掌柜的。
掌柜接过手,发现一把高级灵石,震惊的腿都软了,那可是他辛苦一年才能挣到的灵石,捧着灵石跑到柜台前,对着算盘一顿扒拉,又是通翻找,掏出家底,可算把这位祖宗多给的灵石找齐,一抬头发现人已经出门了。
掌柜是个明白人,可不敢随便多拿夕颜的灵石,赶忙追上去,“小姐,找的灵石。”
“这是哪捡来的破石头,你们的特产吗?”夕颜举着一块中级灵石仔细端详,不解的询问。
周围行人颇为震撼,这位公主平日奢侈的生活果然是他们无法想象的,活了一百年都没见过中级灵石。
“这个是...”能说会道的掌柜想着解释一下。
夕颜脑子灵光乍现,“嘿嘿,我知道了,这不是我们宫里铺路用的石头吗?”
有种不顾人死活的单纯。
“公主!”乌泱泱一群侍卫将冲到她的跟前,刷的跪倒一片,“还请公主回宫。”
“你们非要天天跟着我。”才逃出来多久,还没玩够,就被人抓,夕颜生气的直跺脚,不情不愿的在侍卫的拥护下回宫。
今日这位小祖宗算是让普通百姓大开眼界,夕颜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被无限放大,反复杜撰,在王城传遍了。
日日被歌颂的四公主,此番出宫,是神像被刮了金漆,成了被人嘲弄的烂泥塑像。当时有人见到父母溺爱孩子的,都要玩笑一句,“孩子,你可知灵石分为几种?”
但凡那孩子没有第一时间答上来,别人就要说,“你们家这是养了个四公主。”
玩笑归玩笑,但听着当父母的心里都不是个滋味,以后在外面不怎么敢对孩子太好。
这可苦了那些小孩子,什么都没搞明白,父母对他们的态度时好时坏,难以琢磨。
这事成了全民笑料,哪怕是高高在上的妖王也听闻这事,为此非常头痛,妖后怕这些人的议论伤了夕颜的心,让下令不许再谈四公主的事。
为这点小事捂民众的嘴,民众哪能乐意,渐渐生出逆反之心,这四公主搞得像是妖王的祖宗一样,什么事都要维护,要常识没常识,还不让人说,简直像是妖界的祖宗,不知想出来的称号,不叫夕颜四公主了,叫她四祖宗。
别人明面上问这是哪个四祖宗,每个人的回答都不同,老虎家的第四位祖宗,白猫家的第四位祖宗,反正不让人揪出把柄。
不仅夕颜得了四祖宗的绰号,连中级灵石也喜提绰号,叫‘铺路石’。
这些难听的流言蜚语那是一点风声都没听到,继续过着她无聊的奢靡生活。
重要的事情还在从风朗的生日宴说起,那日妖后盛装打扮走出,婢女来报,“妖后娘娘,宴席已备好。”
“行,我自己去叫孩子们。”妖后招手,快步去寻自己的四个孩子。
最先过来的是风朗,走路不急不慢,有着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沉稳,见到母亲端正的行礼,“拜见母后!”
“不知不觉你又长了几岁,平日跟着你父亲操持国事,辛苦了。”妖后将风朗上下打量一番,欣慰的感叹道。
风朗微笑道:“不辛苦,今日是我的生辰,也是母亲受过生育之苦的日子,母亲才是最辛苦的。”
妖后眼眶泛红,“哎呦,还是老大会心疼人。”
“母亲怎么哭了。”风朗淡淡道。
“没事,快坐到位子上,你父亲还在等你。”妖后用丝帕轻拭眼角泪,招招手让他快去。
风朗不急不慢的离开,心里嘀咕:‘我又说错话了。’
“母亲!”青衣少年,怀抱荷花,手牵姑娘,脚踏春光跑来。
少年自不必多说,似夏日碧荷洋溢着朝气,那姑娘脸蛋圆圆,笑眼弯弯,眉间一点朱砂,娇嫩的粉色罗裙衬的她更加水灵。
妖后也乐呵呵的打趣道,“你这小子天天去莲稚那采荷花,过几日我去哪里办生辰宴是不是只能赏叶子。”
“没事没事,反正是我的生辰宴,我能接受。”崧月挠挠头,大度的回答道。
莲稚和妖后都被他逗的捂嘴轻笑,崧月也跟着傻乎乎的笑。
“拜见妖后。”莲稚作揖行礼。
妖后赶忙扶住,仔细瞧瞧,“哎呦,越来越漂亮了,难怪阿月天天追着你跑。”
“妖后说笑了。”莲稚低头,羞红了脸。
“我就喜欢追着她跑,而且我想和她一辈子都在一起。”崧月一手叉腰,理直气壮的发誓道。
“吆。”
这美好的画面自然不是谁都能看的下去的,三皇子雪宸就是。
他懒散的斜靠在树枝上,拎着酒壶,冷眼看着一切,孤傲的与他人格格不入。
“你这孩子,这一天天怎么这样。”妖后变了脸色,哀怨的不行。
“以前还学着你大哥操持国事,后来不干了。开始到处交朋友,办宴会,明明好好的,又不干了。现在一天天没个正形,板着张脸,给谁看。”
妖后自认为待几个孩子很好,除了对最小的女儿多一点点照顾,其它地方都是一碗水端平的,几个孩子都好的很,唯独这个三儿子,天生和一块冰似的,不亲近人,若不是亲眼看着他出身的,倒真要怀疑是不是自己亲生的,怎么如此古怪。
“说完了吗?说完我先走了。”雪宸早就习惯这些话,满不在乎的离开。
“真是的。”她只能对着雪宸瘦长的背影干瞪眼。
“母后~”
听那甜甜的声音,就知道是自己的宝贝来,赶忙换上慈母的笑颜,迎接她,“诶,乖宝来了,今天真美。”
“嘿嘿,大哥他们都来了?”夕颜顽皮的对着母亲笑。
妖后搂着她的肩膀,亲昵的带着她往宴厅走,“都到啦,就差我的小公主了。”
宴会
“父皇又在说他当年灭巫蛊,除祸害,冲冠一怒为红颜的英勇事迹。”夕颜撑着脑袋,嘴撅着老高。
“娘亲,上次你和我说的故事好有意思,我真的好想去看幽若谷逛逛,看看娘亲长大的地方。”
“这个...”妖后面露难色,“娘亲最近有两场重要的宴会要安排,暂时脱不开身,不过等忙完这了,肯定陪你去,娘亲保证。”
夕颜心思单纯,出门没有靠谱的家人陪着,妖后断然不会让她去的。
“哼,那要等多久。”夕颜气鼓鼓的转过身,对着崧月指使道:“二哥,你陪我去。”
崧月想都没想,一口回绝,“不行,我有别的事。”
“为什么?”夕颜委屈的快哭出来,一连被拒绝两次。
“阿月,你平时挺闲的,能有什么正事?怎么就不能陪妹妹出去玩?”妖后皱眉,表示不解。
见莲稚疑惑的看过来,崧月有点心虚,慌张的辩解:“我过几天约了莲稚,真的没空。”
“阿月...”莲稚轻轻扯他的衣襟。
崧月这次态度异常强硬,“反正我有大事要做,没空就是没空。”
妖后顾及这有不少朝中重臣,没只敢小声责怪,“你这孩子!”
“母后,这是...”风朗刚才正与妖王商量给夕颜的事,现在才过来。
妖后见到风朗舒心多了,“就是你妹妹....”
莲稚担忧的低声提醒,“阿月,说话不要这么直,容易拂人面子。”
“好好好,但你也不能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崧月在桌底下,赶忙牵起她的手。
“知道了~”莲稚乐道,“你每天都说一遍,我就算是想忘,都忘不掉。”
夕颜气鼓鼓的瞪了一眼二哥,眼神一下子软了,转头看向雪宸,“三哥~”
“别看我,没空。”雪宸看都不看她,一口回绝。
“哼!”夕颜哪受过这委屈,“呜呜呜,你们都欺负我...呜呜...”
夕颜一哭,立刻引起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大家神色各异,疑惑,担忧,慌张,还有厌恶。风朗快步上前,淡淡道:“我陪你去幽若谷。”
“真的,哥哥你平时很忙?”夕颜立刻止住哭声,嘴上懂事,脸上可藏不住得意的小表情。
“我提早将事情做完,就能空出时间陪你。”风朗温声道,脸上挂着标准的微笑。
夕颜开心的像兔子一样抬起脑袋,“哥哥最好了!不像某些人,从来不知道心疼妹妹。”
雪宸冷哼一声,只当她是空气,斟杯凉酒,一饮而尽。
两日后
夕颜在风朗的陪同下到达幽若谷,那是一种不同于王城的独特风景。
在这里夕颜感受到不同于皇宫的氛围,自由自在的像风一样,她突然就觉得跟在后面的侍卫非常碍眼,勒令他们道,“你们,都给我走远点,这里有哥哥陪着就好了。”
侍卫也是左右为难,妖后再三叮嘱要守好四公主,风朗及时解围,“我一个人陪着她就好了。”
紫色的花藤如三月垂柳落下,遮天蔽日的高大树木在这里肆意生长,阳光无法直射山底,狂风难在此处作祟,弱小的虫鸟能在此处找到自己的一席之地。
“它好像我养过的雪团。”夕颜蹲在地上,看着和糯米团子似的小鸟,“可惜毛毛只活了三天就死了。”
雪团是别人送她的,当时见到了欢喜的紧,整日盯着它看,给它吃的,一直活蹦乱跳的可讨人喜欢,谁知第三日突然就翻肚皮,死了。
想到雪团,她就难过的眼泪汪汪,快委屈的哭起来。
“这些脆弱的生物很难适应别的环境,死掉属于正常情况。”风朗端正的站在边上,认真的解释道。
夕颜甩甩脑袋,妄图将悲伤的情绪全都甩掉。
“前面有个小屋,不如我们进去歇息一会。”风朗指着一个小木屋道。
“这个...”夕颜见着那破破烂烂的小屋子,犹犹豫豫的,但见到风朗已经过去,赶紧提起裙摆,追了上去,“哥哥,你等等我。”
屋子不小,但对比起皇宫那简直是小的可怜,木头搭建的小屋,顶上铺着褐色的草,院子里有各种夕颜从未见过的花草,造型奇特,奇香四溢,她看着就走不动道。
屋子的主人从房子里走出来,岁月带走她的青丝与光洁的皮肤,但带不走她的从容优雅,不难看出年轻时也是个美人。
“进来喝茶啊?”婆婆温柔的笑道。
“老婆婆,这花都是你种的?好漂亮。”夕颜好奇的问道。
婆婆浅笑一声,微微颔首。
屋内没有外面看着那么朴素,叮铃铛铛的挂满亮闪闪的小东西,夕颜一个小姑娘当然没见过这些小玩意,兴奋的东摸摸,西看看。
若寻常人家的婆婆一样,宠溺的看着小辈,自然的拿起茶罐,在每杯里放入花茶,提起刚沸腾的热水,淋在花上,干花瓣宛若有了灵性在水中伸了个懒腰,尽情舒缓,香味一下子散开,游荡在整个屋里。
“多谢婆婆!”风朗礼貌道谢。
婆婆笑而不语。
“什么东西这么香?”夕颜睁大眼睛打量四周,见到哥哥在品茶,立刻跑过去,嗅了一下茶盏,“这花茶,好香啊!”
“尝尝。”婆婆语气和善。
夕颜抿了一口,馥郁的花香充斥口腔,感觉无数鲜花将她埋没,脑袋幸福的有些晕乎乎的。
“你得了!”
“我得了?”
风朗牵住夕颜的手,“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婆婆眼底藏着笑意,端起茶盏,抿上一口。
“好。”嘴上说好,其实她心里有些困惑。
两人一前一后出门,外面果真是黑黢黢的夜色,只有成群的萤火虫在林间飞舞,宛若黑夜的繁星,夕颜从未见过萤火虫,被这景象所吸引,很快忘掉刚才的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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