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的人慢慢都走了，陈灵婴站起身将文件收好装进袋子里一个人慢悠悠地往食堂方向走。
仔细算算，陈灵婴已经在羲和基地待了一年半了。
食堂这会儿的人不多，除了那些刚开完会来吃饭的负责人部长以外就是刚刚结束工作来吃宵夜的科研人员。
科研工作是极其耗费脑力的工作，因此不少科研人员的食量都不小，为的就是将食物转换成精力最后变成智慧。
陈灵婴点了一份粥，一口热粥下肚，一天来的疲惫消失不见，抬起头，正前方是不知何时出现的王贞仪。
自从王贞仪和昭昭吵架那天晚上过后陈灵婴就再也没有见过她，这么长的时间，陈灵婴还以为是因为昭昭咬了王贞仪的手指让她受了影响所以无法出现。
“好吃吗？”
王贞仪撑着下巴，鼻子耸了耸深呼吸闻了一口味道，虽然她什么也闻不见。
鱼片虾滑粥，乳白色的鱼片和米粒，里面还有很多肉橘色的虾滑，还能看见翠绿的小葱。
王贞仪不太喜欢吃葱，不过这一点小葱没什么影响。
陈灵婴舀粥的动作顿了下，她坐的地方比较偏僻没什么人会看过来。
陈灵婴压低了声音，身子微微前倾，勺子往前递了一点，“你要尝尝吗？”
“我吃不到的，就算吃到了，也不知道是什么味道。”
灵体是没有感觉的，味觉嗅觉都没有，她触碰不到陈灵婴，因此也没有触觉，至于为什么能用眼睛看到陈灵婴......
其实那也不是真的在用眼睛看，而是去感应。
感应面前的和自己不一样的存在。
“那你平时吃什么？什么也不吃吗？”
“嗯......吸收日月精华?”王贞仪俏皮地开了个玩笑，自己也被这句话逗乐。
吸收日月精华这句话听起来像是神话传说精怪故事里的主人公会做的事情。
“开玩笑的，我不需要吃东西。”
王贞仪的眼睛看着陈灵婴，悄悄咽了一口口水。
好吧，她已经几百年没有吃过东西了，早就忘记了热乎饭是什么味道，甚至连水喝到嘴里再咽下去是什么味道都忘了。
灵体没有口水，王贞仪想模拟喝水的动作都做不到。
陈灵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目光却落在了王贞仪的手上。
她的两只手托着下巴，而左手中指那个地方，完好无缺。
“你的手......”
王贞仪举起手在陈灵婴眼前晃了晃，“怎么样?好看吗?是不是和之前的一模一样?”
“是。”陈灵婴点点头，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不解，“和之前一模一样，它能自行恢复?”
“当然不是啦，这可是我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长好的！”王贞仪摇摇头，却没有再接着往下说是怎么做到的。
或许这是灵体们的秘密。
陈灵婴垂下眼，心里却已经有了猜测。
昭昭和陈宜以念力作为能源。
昭昭咬断了王贞仪的手指后说自己是因为饿了。
所以，执念尚存没有变成念力具象化的灵体们，比如王贞仪的手指，同样可以作为昭昭和系统陈宜的能量来源。
王贞仪，也就是那些灵体们有独有的恢复的方法。
陈灵婴抬眼看向王贞仪。
她想到了一件很可怕很可怕的事情。
陈宜的能量，那些念力，是从哪里来的呢?
陈灵婴从来没有问过陈宜这个问题。
她默认了陈宜的能量是用不完的，而从加西亚的手里逃脱以后，陈宜也告诉她除非它的能量低于百分之一，否则都可以自动补充。
这像是潜移默化的冷漠，也像是天真无趣的邪恶。
陈灵婴从前一直以为那是因为陈宜像神明一样拥有信仰，可是如果不是呢？
如果陈宜不是神明，如果神明另有其人，如果陈宜的能量，是来自于掠夺。
他夺走了原本属于神明，或者说，是原本属于灵体的念力。
未来世界里，为了系统的运行，会不会有人戴着可视红线眼膜仪大肆抓捕灵体，将他们圈禁起来，将那些灵体的手指，脚趾，胳膊大腿甚至是头颅咬断?
然后就是漫长的等待，等待时间将那些灵体恢复......
接着就是再一轮的掠夺。
陈灵婴的背后冒出了冷汗，她的脸色有些发白。
“你不舒服吗？”
王贞仪往前凑了凑，伸出手想要探一探陈灵婴的额头，手却径直穿了过去，
“你要不要去看看大夫?”
陈灵婴缓慢地摇了摇头，“不用。”
王贞仪脸上带着担忧，“真的没事吗？你看起来不太好。”
实在是陈灵婴的脸白得吓人，嘴唇也没有什么颜色，看起来就和低血糖犯了一样。
“我真的没事。”
陈灵婴没有心情再吃饭，将餐盘端起来，没喝完的粥倒进桶里餐具放在餐具盘里头。
然后往宿舍走。
王贞仪始终就飘在陈灵婴身侧。
直到宿舍门口，她停了下来，
“我先走了，你进去吧？”
李鸢戾这会儿不在陈灵婴的宿舍门口，门口只有陈灵婴以及飘在半空中的王贞仪。
“你不进去坐坐吗？”
王贞仪好像很喜欢陈灵婴宿舍里的那把凳子，从前每次来的时候都要做在那把凳子上面。
“不进去！”
王贞仪摇摇头，看起来对宿舍很是抗拒，
“你的那个娃娃脾气也太差了，动不动就咬人，我不喜欢小孩子，也不想再看见它了。”
身死之年已经二十有九，又在世间飘荡了两百余年的王贞仪说出这样的话来不免让人觉得好笑。
“好吧，那我就先进去了，你回去也注意安全。”
陈灵婴抬起手和王贞仪打了招呼，看着她的身影在半空中慢慢消失不见。
陈灵婴打开宿舍门走进去，刚刚反锁关好门，腿上一重，昭昭猛地扑了过来，鼻子醒了醒，脸上的笑容就变成了哭脸，
“小昭昭，你身上有坏人的味道！”
“什么坏人?”陈灵婴疑惑。
昭昭松开手爬上桌子然后哀怨地看了陈灵婴一眼。
就这短短的一眼，陈灵婴好像在昭昭身上看到了很多人的影子。
从前在大周时最受周天子宠爱的性子娇纵的丽贵妃，稳坐中宫背地里咬碎了牙表面却还是一副风轻云淡模样的王皇后，一步三喘腰似杨柳看人时眼里总含着湿意的白嫔，还有那个北燕国来的天真娇憨却在无人处手染鲜血的容妃。
“明知故问......”
昭昭侧对着陈灵婴坐着，大眼睛时不时瞟陈灵婴一眼，小嘴撅着，浑身上下都往外透露着一个信息：
我生气了！快来哄我！
陈灵婴先是一愣，伸出手掐住昭昭的脸，往外扯了扯，
“你这是在生什么气?德卿姐姐几个月没来，避着你连房间都没进，你这个鼻子倒是好用。”
昭昭顺着陈灵婴的动作身子一歪整个人倒在陈灵婴的怀里，小手抱着陈灵婴的腰，哼哼唧唧半天也没一句连贯的话。
陈灵婴也没再接着说什么，半搂着昭昭垂着眼睛，松开掐着昭昭脸的右手然后翻开桌上的文件。
托卡马克装置核聚变点火装置中的第三种拓扑结构现在建造已经接近尾声，等到建造结束就将开始准备调试实验。
陈灵婴当初做的决策是否正确也会得到验证。
cIcc的稳定性是超导体设计的核心和关键。
股线、子缆以及在它们的空隙中流动的液氦共同组成了cIcc。
陈灵婴松开了掐着昭昭的另外一只手任由昭昭的双手抱着自己。
陈灵婴的视线始终落在桌上的文件上。
cIcc其间的热交换是一个复杂的过程:当导体受到扰动时，如果液氦及导体的焓差小于扰动能量，就会有正常区的产生、甚至可能发生失超传播。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输入的干扰能量足够大，就可能使导体获得的能量高于其可承受的能量从而产生失超现象甲。
因此，cIcc导体的稳定性就是当导体受到外界干扰时仍能保持其超导性而不失超的能力，导体的稳定性裕度是指单位体积不失超时所能承受的最大干扰能量，一般用单位mJ\/cm3来表示。
cIcc导体的稳定性受某一温度范围内液氦焓差的限制，实际中，可以对一定温度区间内的热容进行积分得到焓差的值。
陈灵婴叹了一口气眉头紧锁，她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一个十分重要的点，但是她想不起来。
昭昭的小手慢慢摸上陈灵婴的脑袋，帮她一下一下轻轻揉着太阳穴。
头疼缓解了不少，陈灵婴轻笑一声，右手握住昭昭的手往下带，“好了，我要去洗漱了，你先去床上坐坐。”
昭昭乖乖一点头，看着陈灵婴进了卫生间后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不见。
双手抱着腿坐在床上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系统。”
【有事?】
电子音听起来有些冷漠，昭昭却不太在乎。
它的下巴倚在膝盖上看起来有一点难过，“我是不是做错了?”
做错了什么？
昭昭也不知道，它是真的不喜欢被摸头，也是真的饿了。
可是陈灵婴似乎并不喜欢它这样。
陈宜没有回话，昭昭其实也不需要系统的回答。
过了会儿陈灵婴从卫生间走出来看到的就是坐在床上眼里含着一泡眼泪的昭昭。
“怎么了？”陈灵婴的右手摸上昭昭的脸，二人额头相抵，智机人的体温是一成不变的，设定了人类的体温，36.5c。
昭昭摇摇头，却不说话。
眼睫颤了颤陈灵婴没有再接着问下去。
一夜无梦。
............
2021年4月8日23点16分
针对一级子缆由包含铜股线在内的3根股线构成的情况，已经进行过数值模拟闸，在那种情况下，首先给定导体运行电流、温度、背景场，及预定的稳定性裕度和导体空隙率等参数，还给出一级子缆中铜股线、超导股线的直径和铜超比。
陈灵婴站在仪器前，身后是四个副指挥，再往后是相关部门的其他研究员。
“大概还需要三个小时，你们先找个地方坐坐吧，站着怪累的。”
陈灵婴转过身对身后的四个副指挥说。
毕竟这四位再年轻岁数十位数那一位也都破了四这个数字。
“行。”潘秋冰应了一声先走，艾重豪陈建武也跟着离开，就剩下一个王治卿还站在陈灵婴身后，时不时这边看看那边看看。
过了会儿身后传来脚步声，是潘秋冰，手里还拿着三个小马扎。
“总指挥，我拿了小凳子，坐着等吧。”
陈灵婴笑着接过小马扎，“谢谢潘副了。”
另一边的王治卿也接过小马扎，“你这小马扎去哪里拿的?”
“底下一个研究员自己做的。”
王治卿笑了起来，“潘副底下能人众多啊，还会做小马扎。”
“诶，可别夸，这小马扎我就不信王副你自己做会做不出来！”
三人说说笑笑的，时间倒也不算难熬。
提出三个假定条件，并给出一级子缆采用3根股线时相应的三种情况。
接着分别对这三种情况进行数值模拟，得到导体的结构。最后再对导体进行优化和校核。
这是本次的计划概括。
陈灵婴仰着脸看着不远处的仪器设备，身后是正在忆往昔的潘秋冰和王治卿。
给定运行电流、温度、背景场，及预定的稳定性裕度、温度裕度、导体的空隙率参数，一级子缆中超导股线的直径和铜超比等。
三个小时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夜晚的羲和基地依旧亮着灯，乍一看和白昼也没有什么区别。
陈灵婴单手撑着下巴垂着眼睛，看起来像是快要睡着一般。
“陈总指挥困了？”
潘秋冰压低了声音和旁边的王治卿说道。
“估计是。”王治卿探头看了眼坐在侧前方的陈灵婴，也压低了声音，“应该是，这一阵子为了这事大家都忙，陈总指挥估计心里也装着事没怎么好好睡。”
潘秋冰点点头，“也是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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