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淡墨般晕开，笼罩着长安城的万千楼阁。悟道堂那扇沉重的木门吱呀一声，王晨缓步而出，青色长袍在微风中轻轻摆动。
闭关三月，他眼中多了几分往日没有的深邃，步履间却更添从容。
街市灯火初上，叫卖声已歇，只偶尔传来几声犬吠。
他没有回府，而是转向城东那座气势不凡的宅邸——李元霸的将军府。
府门前两尊石狮威严矗立，侍卫见是王晨，急忙行礼开门。未等通报，院内已传来豪迈的笑声。
“义父今日怎得闲暇来看孩儿？”李元霸大步流星地迎出来，铠甲未卸，显然刚从军营归来。
这位以勇猛着称的猛将见到义父，眼中闪烁着欣喜的光芒，声如洪钟却透着难得的温情。
王晨微微一笑，拍了拍李元霸宽厚的肩膀：“多日不见，为父特来与你畅饮一番。”
酒宴设在后院凉亭。四周垂着竹帘，既通风又避人耳目。
李元霸命人抬出他珍藏的瓮头春，这是塞外进贡的烈酒，酒坛未开已闻其香。
“这酒是西域使者前日送来的，说是什么‘醉倒骆驼不倒人’，今日正好请义父品尝。”李元霸亲手拍开泥封，一股浓郁的酒香顿时弥漫开来。
王晨接过酒壶，为二人各斟一杯。酒色澄澈，在月光下泛着琥珀般的光泽。
三杯下肚，李元霸的话匣子渐渐打开。
“义父，您闭关这些时日，朝中那些文官又在议论我的不是。”
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语气中带着几分愤懑，“他们说我只知武力，不懂谋略，是莽夫一个。”
“昨日朝会上，张御史又参我一本，说我在边境处置部落纠纷过于粗暴。”
李元霸握紧酒杯，指节发白，“可他哪里知道，那些部落首领只服实力，迂回周旋反而被视作软弱！”
夜深时分，李元霸已略带醉意。瓮头春果然名不虚传，酒性醇烈，后劲十足。也许是久未与义父畅谈，也许是酒意上头，他开始讲述年少时的往事。
“义父，您知道我第一次上战场的情形吗？”李元霸目光迷离，仿佛穿越时光，“那年我才十六岁，跟着父亲出征西北。半夜里，我吓得睡不着，偷偷跑到河边哭泣。”
王晨微微惊讶。他印象中的李元霸，从来是勇不可当，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一面。
“当时我遇到一位老兵，他告诉我：‘恐惧不可耻，可耻的是被恐惧支配。’”李元霸又斟满一杯，“这句话，我记了一辈子。”
说到动情处，这位久经沙场、勇猛无畏的战将竟然眼眶微红，泪水在眼角打转，声音略微有些哽咽：“去年我们出征讨伐突厥时，那位老兵的儿子正好就在我的帐下听令。
那场激战异常惨烈，敌人如潮水般涌来，杀得昏天黑地……
在一次危急关头，他奋不顾身地冲上来护住我，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致命一击……
可惜啊！最终还是没能保住性命……”
李元霸越说越是激动，猛地挥起拳头重重砸在了身旁的石桌上，只听得砰然一声巨响，桌上原本摆放整齐的杯盘碗碟瞬间被震得跳了起来，叮当作响。
一旁的王晨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并没有出声打断，只是静静地聆听着李元霸讲述那段惊心动魄的往事。
待对方稍稍平复心情后，才轻声开口说道：“李将军，节哀顺变吧。逝者已矣，生者如斯。不过依在下之见，那名壮士虽然已经离去，但他的英勇事迹却会永远流传下去。而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您也算是继承了他未完成的使命。”
说完，王晨端起面前的酒杯轻抿一口，然后继续缓缓言道：“其实，作为一名将领，不仅要有过人的武艺和果敢决断的气魄，还应该懂得审时度势，把握好进与退之间的分寸；要明白什么该争取，什么可以舍弃。
就像您手中那对威震天下的擂鼓瓮金锤一样，它固然威力惊人，可以轻易击碎敌人的防线，但有时候，适当的妥协让步或许比一味的强攻猛打更为明智。
这种以柔克刚的策略，同样需要莫大的勇气和智慧。”
王晨的一番话说得语重心长，充满深意。
他巧妙地运用了鬼谷子传授给他的“揣情”之术，在交谈中不露痕迹地加以施展，既没有直接去劝慰李元霸，又能让对方从中领悟到一些关于领兵打仗的道理。
此时的李元霸显然被这番话深深打动，原本举起酒杯准备一饮而尽的右手突然僵住不动，悬停在半空中，眼神迷茫而思索，似乎正在努力消化理解刚才听到的那些话语。
“义父，我近日读《孙子兵法》，其中说‘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可是在实战中，若不展示实力，敌人怎会屈服？”李元霸问道，眼神中满是求知的光芒。
王晨欣慰一笑：“这个问题问得好。你可知为何我在朝中屡次反对对边境小部落用兵？”
“孩儿不知。”
“因为真正的胜利，不是消灭敌人，而是化敌为友。”王晨捋须道，“你想想，去年你收服的那个部落，如今不是成了我们最好的盟友吗？”
李元霸恍然大悟：“原来义父早就...”
“用兵如医病，有时需猛药，有时需温补。你的性格刚烈，这是你的优势，但也需学会刚柔并济。”王晨语重心长。
二人从天下大势谈到兵法谋略，从人生理想谈到家国情怀。
王晨不仅解答李元霸的疑惑，更引导他思考为将者的责任与担当。
“义父，我明白了。”李元霸眼中闪烁着新的光芒，“为将者，不仅要会打仗，更要懂得为什么而战。”
东方渐白，瓮头春已见底。李元霸的醉意褪去，眼神却比以往更加清明。
“义父，这一夜，胜读十年书。”李元霸郑重行礼，“往日我只知勇往直前，如今方知，为将之道，博大精深。”
王晨扶起他：“你本性纯良，这是最难得的。朝中言论，不必过于挂怀。但要记住，真正的强大，来自于不断超越自己。”
晨光微熹，府中下人已开始忙碌。王晨起身告辞，李元霸一直送到府门外。
“义父教诲，孩儿定当铭记于心。”李元霸郑重说道。
王晨面带微笑，轻轻点了下头后便转过身去，迈着坚定而沉稳的步伐走进了那片沐浴在晨曦之中的长安城街道。
此时此刻，他深知昨晚与父亲之间的这番彻夜长谈，不仅仅让他们之间的父子情愈发深厚，甚至还有极大可能会对这个国家的未来产生深远且重大的影响。
与此同时，李元霸依然静静地伫立在府邸大门前，迟迟未曾挪动脚步返回屋内休息。
只见他昂首挺胸地仰望着逐渐泛起鱼肚白的天空，心头猛然间涌现出一种生平从未有过的豁然开朗之感。
尽管手中握着的那对擂鼓瓮金锤沉重无比，但却远远比不上肩头所承担起的那份保家卫国、守护百姓安宁的沉甸甸的责任感来得重要。
纵然战场上刀光剑影、危机四伏，然而比起那些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权谋算计来说也显得微不足道许多。
就在这时，一阵悠扬洪亮的晨钟声从远方遥遥传来，仿佛在向世人宣告一个崭新的黎明已经悄然降临人间——新的一天又拉开帷幕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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