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令人作呕的气息瞬间扑面而来。
那是腐烂发霉的稻草味,夹杂着陈年的血腥气,混合着地下特有的潮湿阴冷。
裴清晏深吸一口气,强忍着心头的剧痛,紧了紧背上的包裹,跟着带路的狱卒往里走。
走道狭窄逼仄,两侧的墙壁全是用青黑色的巨石砌成,上面渗着黑色的水珠,像是怪物的冷汗,滴答滴答地落在地上。
烛光昏黄如豆,将人的影子拉得扭曲变形,在墙上张牙舞爪,如同鬼魅。
大牢深处,死一般的寂静中,偶尔能听到老鼠“吱吱”的叫声。
更远处,隐约传来犯人痛苦的、压抑的呻吟声,还有铁链拖在地上的哗啦声。
这里的每一寸空气,都仿佛透着绝望,那是无数冤魂和苦难堆积起来的沉重。
越往里走,裴清晏的心就揪得越紧,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鲜血淋漓。
他的时哥儿,爱干净、爱漂亮,现在却陷进这样的地方,这本不该是他夫郎待的地方。
在家里,衣服上哪怕有一点点油渍都要皱着眉头换下来;
为了买到一块心仪的布料能开心半天;
会为了做一道新菜,在厨房里忙碌一下午,只为了听自己夸一句“好吃”。
本该在家里温暖的炕头上,吃着热气腾腾的年夜饭,笑着跟自己讨要红包,商量着开春去哪里踏青。
可现在,他竟然被关在这种地狱一样的地方!
“到了,就在这儿。”
狱卒在一间位于最角落的牢房前停下,这里是死牢区的前身,最为阴暗潮湿。
狱卒掏出一大串钥匙,哗啦啦地翻找着,最后插进锁孔,“哐当”一声,打开了沉重的铁锁链。
“快点啊,别磨蹭,只有一刻钟。”狱卒催促了一句,便退到了一边。
裴清晏顾不上回应,他借着墙上微弱的烛光,急切地看向牢房角落。
那里阴暗逼仄,地上铺着一层薄薄的、发黑发霉的稻草。
一个瘦弱的身影正蜷缩在那里,尽可能地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仿佛这样就能抵御四周的寒冷和恐惧。
双臂紧紧抱着膝盖,把头深深地埋在臂弯里,像是一只受伤被遗弃的小兽,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哪怕只是一个背影,哪怕光线如此昏暗,裴清晏也一眼认出了那是他的夫郎,是他放在心尖上疼了这么久的人。
“时哥儿……”
裴清晏声音颤抖着,轻轻唤了一声。
嗓音里藏着无尽的心碎、自责与怜惜,沙哑得不成样子。
蜷缩的身影猛地一颤,像是受惊一般,缓缓抬起头来。
借着烛光,裴清晏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原本整齐精致的发髻此刻有些凌乱,几缕发丝贴在脸颊上。
那张平日里白皙透亮、总是带着笑意的小脸上,此刻沾染了灰尘和污渍。
一双平日里灵动狡黠的大眼睛,此刻却充满了茫然、无措,还有深深的恐惧。
那种惊弓之鸟般的眼神,裴清晏从未在他脸上见过。
在看到裴清晏的那一瞬间,陆时眼中的茫然凝固了一瞬,随即化作了滔天的委屈。
原本强忍着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下来,冲刷过脸上的污渍,留下一道道清晰的泪痕。
“相公……”
带着哭腔喊了一声,声音沙哑微弱。
想要站起来扑过来,却因为长时间蜷缩在冰冷的地上,腿脚早已发麻冻僵,刚一动便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在地。
裴清晏心如刀绞,一步冲进去,扔下背上的包裹,一把将那个颤抖的身影紧紧抱进怀里。
用尽全力抱着他,恨不得将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他冰凉的身体。
“别怕,别怕,我来了。”
裴清晏的手掌用力地抚摸着陆时的后背,感受着怀中人剧烈的颤抖,他的眼眶也红了,声音坚定而温柔,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我相信你,你绝不会杀人。你不要慌,相信为夫,我一定能救你出去。不管发生什么,我都在,天塌下来有我顶着。”
熟悉的怀抱,熟悉的气息,还有那句坚定不移的“我相信你”,让陆时一直紧绷到极限的神经终于崩溃。
他死死抓着裴清晏的衣襟,埋在他怀里放声大哭,将所有的恐惧、委屈和无助都宣泄出来:
“我没杀人……相公,我真的没杀人……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掉下去……我真的不知道……我很怕……”
裴清晏任由他哭了一会儿,让他发泄出心中的恐惧。
然后才捧起他的脸,用袖子轻轻擦去他脸上的泪水和污渍。
“好了,不哭了。咱们不哭了。”裴清晏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沉稳地看着陆时,
“现在时间紧迫,我们必须抓紧时间。你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一个细节都不要漏地告诉我。这很重要,这关系到我怎么救你。”
陆时抽噎着点点头,努力止住哭泣,他不是个爱哭的人,也不是遇事就慌乱无措的人。
可他活了两世,第一次那么近距离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在自己面前摔死,带来的冲击太大了。
穿越到这个朝代这么久,虽然知道这里等级森严,知道百姓命如草芥,可那都是书本上的、听来的故事。
在这个家里,裴清晏把他保护得太好了,大妹小妹也敬重他,他过着安稳顺遂的小日子,几乎快要忘记了这是一个皇权至上、人命如草的时代。
直到今天,直到被关进这阴暗的大牢,直到面对那冰冷的铁窗和蛮横的差役,直到被粗暴地锁上铁链。
他才真正切身感受到了那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绝望。
在这个时代,权势可以轻易碾碎一个普通人的生活,哪怕你有理,也无处申冤。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开始回忆噩梦般的下午,声音还有些颤抖:
“今天大妹带小妹去桂花胡同晒被子后,我就歪在炕上看话本子。大概是未时三刻,有人敲门。”
“我开门一看,是一个陌生的婆子。”
“她说她是替人传话的,说顾青约我去醉仙楼见一位故人,让我务必去一趟。”
陆时的眼神有些恍惚,似乎在后悔自己的轻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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