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安低头沉思，
姜令仪听他如此娓娓道来，并未对自己疾言厉色，知道他信了自己所言，心底松了一口气，还颇为心虚的用眼角去看李长安的反应。
甘华那边确认九黎并无大碍后，便重新回厨房帮着王老头忙活了，差不多的时候，手上拿了一壶温好的酒从厨房走出来：“来，边吃边说，这可是我温的药酒，今夜年三十，大家都要好好喝上一大杯。”
这边几人一齐被酒香吸引，纷纷回过头来，他们齐刷刷的样子倒是有几分可爱，九黎尤其被那浓郁的酒香所吸引，嗅了嗅后，伸手从桌上拿个干净杯子，便放在甘华面前，期待的等她给自己倒酒。
：“你个酒蒙子。”甘华笑骂道，给他倒满了一杯，然后又朝着那三人问道：“行了，你们几个都给我坐下先吃饭，有啥事边吃边说，你，去帮老王把碗筷摆出来。”
姜令仪指了指自己，发出一声哀嚎：“为什么是我啊？为什么是我去摆碗筷啊？”
甘华把酒壶放下后，拎着他耳朵到嘴边，以只有两个人才听到的声音说道：“他们三个人的事情，你掺和什么，跟我进来拿碗。”
姜令仪被甘华推着进了厨房，门咔的就关上了。
：“看来他俩现在熟了不少，你要坐哪？”李长安含笑看着这两人打打闹闹又进厨房了。
九黎就在这个位置坐下了，就剩她和李渭水两人还站着，原本她之前是坐在九黎旁边的，后来把位置让给甘华确认九黎无碍了，现下这位置倒是不知道怎么坐，要是挨着九黎坐，，那两活宝肯定要坐一块的，老王要么坐自己旁边，要么坐李渭水旁边，那只剩下主位。
届时，她便与他面对面而坐了，虽然中间隔了一桌的菜。
李渭水脸上此刻的笑容有些无奈，他不知道怎么突然话题转变这么快，一下从还想弄清楚跟踪自己的人是谁，突然就到选位环节了，他挠了挠额前，双手平展：“你先挑位置吧，我坐哪都行，以往年夜饭我都是自己吃的，所以，今日也是我时隔这么多年头一遭。”
：“头一遭什么？”李长安没听明白。
：“我父母离世后，头一遭年三十当晚这么热闹的过年。”他说这话时的莞尔一笑，少了之前的痞气，带着点暖意烘的人心里又酸又甜的。
李长安愣住了，心里也涌起几分酸涩，想起了些久远苍白的记忆，由衷的朝他祝福道：“新年快乐。”，再没多想，挨着九黎就坐下了。
两人最终还是坐在了这长方形桌上的两头，九黎唇角一翘，拿过两个空杯，给他们二人都满了酒。
等厨房三人一起出来，在众人的协作下，桌子上这会子再不缺什么，有肉有菜，有红锅温酒，窗外响起络绎不绝的鞭炮声，这年味可算切身实地的满满感受到了。
王老头原本想和他们说几句话就走的，被甘华拦着非得一同敬酒。
：“来，今朝有酒今朝醉，难得和你们一起过年，这真是头一份的体验，来年我们定要在一起喝酒！”甘华兴致高昂地举起酒杯，对桌上众人说道。
：“那是，来！”姜令仪也随着一同站起举杯。
李长安与九黎对视一笑，两人拿着酒杯一同站起。
：“我也？”李渭水有些不确定站起身。
甘华一巴掌拍在他后背上，大喇喇的肯定道：“那肯定，之后我们一同去京市，定会把你全须全尾的带回来。”
姜令仪被她这大包大揽的样子再次逗笑：“你就不怕说大话把天捅破了，这么豪迈的答应保护人家安全？”
甘华马上就顶回去：“诶，这怎么算我说大话呢，你不还在吗，长安九黎不也在，放心啦，有我们几个在一块，有什么能难倒的！老王，你也来一起干了这杯。”
在他们两人熟悉的拌嘴中，众人碰杯共饮，痛快至极。
窗外烟花的声音越发响，大约原先只有一家放烟花，此时已同时响起好几处烟花升空后绽放的噼啪声。
：“走，一起去看烟花，你家位置真好，这么高能眺望出去看到一片都是连着炸开的烟花。”甘华拉着姜令仪的手就要往阳台走。
：“诶诶，我刚吃上没两口。”他手里刚夹着一块烫好的牛肉，还没放进嘴里，刚沾上酱碟，就被甘华大力的拉起来，只好飞快把肉放嘴里，随着她一同起身离开餐桌。
李长安也被甘华拉起来，九黎只好带上自己的酒杯，和他们一起去看漫天的烟花。
王老头看着这帮孩子气家伙，把身上围裙解开，和还没反应过来的李渭水说道：“难得今年过年这么热闹，以前我会去长安的小木屋给她做上几个菜，她那时倒没有现在兴致这么好，李队你呢，往年你怎么过年的？”
李渭水背靠着椅背，面朝着阳台的方向，烟花的光影一下一下照亮屋内，眼神格外柔和地看着他们四人，像小孩子一样还举起手想要触碰烟花：“往年我都是自己一个人在局里处理公务，或者一瓶啤酒在家看看电视得了，局里兄弟们，大年三十的都要回家陪家里双亲长辈，虽然他们也有邀我，可看着别人阖家团圆的，我反倒更添寂寞，还不如当做平常的一日，工作休息，还好点。”
：“这样啊，那幸好今年他们几个过来你这住下了，难得的热闹一回，明年约个地方，我到时候再去给你们做一桌好菜。”王老头一个大男人，心里原本想说更多的，最后说完也只是拍了拍李渭水的肩膀。
李渭水手里拿着透明的酒杯，晃荡了一下里面冰块，并未回头淡淡道：“她不让，你还是会跟着一起去的是吗？”
王老头刚放好围裙，准备换下拖鞋，听到他这话手上动作便停住了，面上表情带着一点意外，很快又释然道：“是，她不让我去，我还是会跟着过去的，已经和家里老婆子了，几个孩子说好了。”
：“她不会同意的，而且可能真的会有生命危险，她既然给了你可以护宅的东西，就不要再让她担心了，也许你过去之后会变成他们掌控李长安的把柄也不一定。”话音被烟花的声音影响，有些断断续续的。
不过王老头没有错过一个字，他往一只脚上套袜子，在心里过了一遍李渭水说的可能性，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原本要套上的袜子，突然怎么也套不上。
：“可我担心，若我不一起去，只怕连她最后一面都见不到。”王老头望着李长安的背影，他双眼间流露出被压抑许久的悲伤，他仿佛自言自语一般讲述起和李长安之前怎么认识的。
：“当年我家里遭了很大变故，老爹被人砍死，没钱收尸火葬，不得以加入小帮派去混点钱给入殓的人，让他走的好一点，不给钱不知道这一行这么赚，可那时候已经入了地痞帮派，再想退出来很难，下层暴民之间争斗不止，每天你杀我打的，我那时候除了给老爹下葬，还要养家里生病的老娘，被砍个半死在小巷子里，喊都喊不出声，那时候bb机也不知道掉哪去了，大晚上的一个人都没有，不知道怎么就爬到了李长安那老木屋门前，晕死过去，本以为自己要去地下陪老爹了，没想到她救了我，不过给我立了规矩，帮我把钱还了，让我从帮派里能全身而退，还教我学一些简单的风水，可以混口饭吃，毕竟没好好上过几天学，哈哈听起来是不是有点惨。”王老头说到这，放下只穿了一只袜子的脚，从桌上拿过自己杯子，把还剩了半杯的酒一饮而尽。
李渭水给他继续满上。
：“我虽没有行拜师礼，但她教我习字画符，教我怎么帮人看房子，给了我一门手艺，当然规矩也很多，从那之后我再也没有做过一件恶事，收入也因此偶尔高偶尔低的，嘿嘿，毕竟我们这一行不黑一点，人家总觉得你道行不够，可这么十几年，我给她打下手是非常荣幸，非常幸福的，家里老婆子也是因为这样才看得上我，肯跟我一起过日子，如今年过半百了，家里也算吃喝不愁，孩子们都读书干正经营生了，我也早就想金盆洗手，就想着陪她再久一点，没曾想，这一次仿佛是要诀别一样...”王老头话音到此，便有些萧索，他看着那个从认识起容貌便从未有过一丝改变的小姑娘，从他们相识之日起，已经过去了那么久。
：“我们与他们最大的不同，也许就是寿命的长短，从我第一次见到她到今天，她从未改变过，不仅是样貌，在她眼里所有人，所有生灵都是一样的，只有善恶之分，没有高低，没有贵贱，所以我总带点私心，不想她去面对人世间这些乱七八糟的，想不起来就不想好了，开开心心的活着比什么都强。”很多画面从他眼前闪过。
王老头穿上了第二只袜子，拿起刚刚被李渭水满上的第二杯酒，再一次仰头一饮而尽。
：“你等下回去记得叫车，喝这么多可不能自己开车回去。”李渭水低声说道。
王老头摆摆手让他放心，放下杯子后，从嘴里呼出一口气，继续说道：“也许这个要求有些强人所难....，你们几人明年还要一起过年，少一个我就不做年夜饭了。”
李渭水终于转过头来，手轻轻按了按王老头的肩膀，笑着缩回视线：“我尽力。”
王老头抹了抹眼睛，回握了一下肩膀上的手，再深深的看了一眼阳台雀跃不已的四人，朝着李长安深深鞠了一躬后，轻轻打开门离开了。
李长安似有所感，但她没有回头，用手背揉了揉眼睛。
甘华好奇她怎么突然揉眼睛：“怎么了？你怎么揉眼睛?烟花进眼睛了？”
：“今天的烟花太漂亮了，掉眼睛里了，我揉一揉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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