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今夜又是无星无月，偶有一盏烛火在黑暗中影影绰绰，映得满殿昏黄。
福宁殿内。
商越正躺在榻上，他睡的极不安稳，眉头紧皱，面色痛苦，冷汗顺着鬓角滑落，在枕头上洇出小小一块水渍。
梦境似一处巨大的黑暗深渊，商越在其中浮浮沉沉，不得自由。
他身处其中，一会儿是烈焰临身的炙热，一会儿是万箭穿心的疼，一会儿又是那些人们求救哭喊的绝望……
这些一直在折磨着他，不间断的，好似条从地狱里蔓延出来的锁链紧紧缠住了他，让他挣不脱，也逃不掉。
忽然，一缕紫光从他脚下的黑暗里涌出，束缚住他的四肢，把他整个身体都捆绑住，然后猛地将他往黑暗深处拖去。
商越一惊，用力挣扎起来，就在这时他身侧突然出现了一把剑，那把剑近在咫尺，只要他一伸手便能够到。
与此同时，虚空中突然传来那个每个梦魇的夜晚，他都耳熟能详的声音。
“拿起它，商越。”那个声音含着意味不明的笑声，“拿起这把剑，斩断你身上的枷锁。”
话音刚落，那束缚着他的紫光渐渐变成了一道道银色的锁链，每条锁链上隐隐有紫色的雷电跳跃。
商越的眸中含着薄怒，他伸手拿起那把剑，正准备挥剑看下去的刹那，那些含着紫雷的锁链忽然变成了一支支冰冷的箭矢，在之后他似乎看见了周燮青白灰败的脸。
“……救救我，殿下…殿下……”
手腕一抖，手指轻颤，手中的剑忽地掉落。
“哈哈哈哈果然……”
猖狂的笑声在他周围响起：“果然不出吾的所料。”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你究竟有何目的！”商越大声质问道。
可是那声音并没有回答他，反而是周燮的脸渐渐在黑暗中消失，那些锁链化成的箭矢上，每一支都带着雷电的万钧之力，在商越还未反应过来时，万箭齐发，朝他飞速射去。
带着紫色雷电的箭头穿透他的身体后，箭头很快消失不见，唯留紫雷在他的伤口处于游走，这种带着麻痹的疼，足以让商越痛不欲生。
黑暗中似乎有一双眼睛，正平静而又冷漠地看着趴在地上，满身鲜血，痛入骨髓也强忍着的商越。
“疼吗？”那声音蓦地低沉下来，好似呢喃一般问他，“可是，你现在所感受到的疼，不及济城百姓的万分之一，商越你可还记得那些人临死前的样子？你还记得周燮临死前用命保全你的模样吗？”
“……我记着的，我一直记着的。”
商越忍受着身上的痛楚，缓缓爬起来，他仰头紧盯着一望无垠的黑暗。
“那你知不知道他们究竟是为了谁才死的？”那声音突然轻笑起来。
“……是我。”
他垂下视线，眼眶蓦地红了，自从经历过济城屠城后，每一晚他都会梦魇，他会梦到将他护在身下浑身被射成筛子的周燮，会梦到那个烧掉所有琴的花魁死在自己心上人的不远处，会梦到那些百姓本是兴高采烈的迎接胜利却在下一秒死无全尸，会梦到他们的冤魂每一夜都在梦中向他索命，要他替他们报仇！
他日日梦魇，精神早已崩溃，可是他是商越，是大胤的皇长子，是所有人的众望所归，所以他不敢在白日里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崩溃，不敢表现出一丁点儿的恐惧。
只因为，他是商越啊。
“没错，是你。”那声音笃定道，“那一城的百姓皆是因你而死的，但商越，吾不妨再告诉你一件事吧。”
眼前忽然有一团虚影，那团虚影幻化成一只手，抬起商越的下巴，盯着他这张俊美清秀，温润如玉的脸。
“你知道气运这东西吗？你是这个世上气运最强的人，吾需要你的气运来做填补的材料，可是因为法则的存在，吾没有办法对你下手…那该怎么办呢？”
那声音低低的笑着，说出来的每一个字却是让商越不寒而栗：“所谓气运之子，哦也就是你们凡人口中的‘天之骄子’，并不是无懈可击的，只要拿抓住软肋，并加以各种命运的折磨和蹂躏，即使是天之骄子，即使是再顽强的心性最后都会变得不堪一击，于是，吾想出了一个绝妙的法子。”
在商越逐渐震惊地目光里，那声音继续说道：“你是大胤百姓心中最适合皇位的继承人，你是朝野上下最受认可的皇子，你对待商烬那样卑贱出身的皇子都能全心全意，你对每个人都很好，你这个人，不论出身、相貌、品行、行事作风都称得上是白月光般的存在，你的心中顾念着苍生百姓，顾念着你在乎的所有人……呵呵，若是想要摧毁你的心性，就一定要一击即中，所以，那一城百姓的性命只是为了让你心神震荡，让你自觉罪孽深重，再也不能如从前那般问心无愧，这，便是吾的第一步。”
“……那之后呢？你又做了什么？”
强行压下心底的苦涩与愤怒，商越像是被抽干了力气般，眉眼阴沉。
“那之后啊…让吾想想…”那声音停顿了一会儿，复又说道，“哦对，之后大胤四处瘟疫兵祸接连不断的发生，甚至那个叫厉什么的将军战死的事情，其实也是吾的手笔，毕竟他可以帮吾牵制住某个人远离宫廷，只有那个人不在这儿，吾才能更好的去安排这般命运不是吗？”
“你在沾沾自喜？那么多人命只是你的……棋子？”
商越的神色很平静，就连语气都听不出丝毫的不对劲来，只是，他周身气场瞬间变得森冷，声音里仿佛藏了冰一样。
眼前虚影晃了晃：“不，他们根本不配当吾的棋子。”
见商越眼中渐渐燃起名为愤怒的情绪，那声音很是惊讶：“你生气了？吾还有最后一件事没说呢。”
在商越不曾注意到的地方，那些在他身体各处的紫色雷电在他周身经脉中游走，缓缓在他心脏处聚成一团。
似乎瞧见了他心脏处的异样，那声音在开口时，明显压抑着兴奋。
“你的最在乎的弟弟商烬，他之所以成了个哑巴，是吾给他用了不尽木花，”那团虚影幻化的手，一点一点顺着他的下颌往下，“而不尽木的花致哑只是个小小的意外，吾想要的是用它来禁锢商烬身体里的东西，说起来，你也和他一样吃了那东西呢。”
话说到这里的时候，那只手也正好落在商越的心口前。
瞅着商越疑惑的眉眼，那声音笑着：“不记得了？那日你身边的柳姑娘可是特意为你炖了汤呢。”
“是你！”
听到这里，商越猛地抬起头，他一把攥住虚影，眼神若三九寒冰又带着无尽的恨：“你是那个上玄！”
“呵呵，不愧是天之骄子，这么快就猜到了。”
被他点出身份，上玄也不隐藏自己，直接在商越的面前现了身，只不过他的脸上没有半点被猜出身份的慌张，反而看着商越的眼神里带着欣赏。
“你到底是谁！”
上玄将手掌按在商越的心口，那些聚集在这里的紫色雷电瞬间发作起来。
心脏处传来撕心裂肺的疼，商越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雷电反复击穿，身体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被人吸取，心脏像是被掏空了一般。
上玄神色淡漠，一双眼悲悯又残忍，他缓缓开口：“吾，乃无上九天。”
瞳孔渐渐变大，在他还未说出任何一个字的时候，上玄的另一只手在他眉心轻轻一点，在他身上种下一个法阵。
看着他软软倒下的身体，他漠视转身，一团散着金光的白雾正盘旋在他之前按在商越心口的那只手上。
“只有一半么……唉……”
叹息声在商越的梦境里久久回荡，上玄的身影渐渐消失了。
喜欢每天都在努力成祸害请大家收藏：(m.motanshuwu.com)每天都在努力成祸害墨坛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