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宴站在原地，目送他们带着商越的尸身进了内殿，唇边渐渐泛起冷笑。
这一局博弈，他还是赢了。
他转身望着天上的纷纷落雪，虽然不知道上玄是如何做到的，但商越死了是不争的事实，从今往后，再也没有人可以挡在他前面了，商越已死，商烬已废，那个位置，终究是他的，也只能是他的！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文和帝与太后一行人匆匆赶到福宁殿，皇后得知消息时并未急着前往，反而是在听到商宴带兵欲捉拿三皇子时才动身。
福宁殿内，一片素缟。
商越的棺椁放置在堂中，灵幡高悬，文和帝站在棺椁旁，背对着众人，一手扶着棺椁的边缘，一手擦了擦脸上的泪痕，眼睛落在已经被收拾妥当，安静地躺在棺椁里的儿子，重重叹息。
太后被厉媚妍扶着，坐在一旁泣不成声。
福宁殿的宫人内侍更是里里外外跪了满地，低声抽噎着。
得知消息慌忙赶回来的柳玉遥此刻正与商烬一起跪在灵前，一身缟素，分别跪在左右两边，往铜盆里面撒着冥钱。
“朕…朕让方太医验了阿越的伤……”文和帝缓缓喘了口气，声音哽咽，“他说，阿越是自刎…自刎啊！”
“到底发生了什么，会让朕一直引以为傲的儿子选择自刎！谁能告诉朕，到底是因为什么！”
文和帝重重拍着棺椁的边缘，怒不可遏，他转过身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商宴的跟前，一脚把他踹到：“而你这个竖子！”
他狠狠踹着商宴，指着他大发雷霆：“你的皇长兄莫名其妙的死了，你不但不去追查真相，竟然趁机带兵捉拿你的弟弟！竖子！你以为朕不知道你揣着什么心思吗？竖子！”
“陛下，陛下息怒。”
皇后刚踏进来，就瞧见文和帝将商宴踹倒在地，满腔怒火都发泄在她儿子的身上，她跑过去跪下，不断地求着他。
“宴儿纵使犯了大错，陛下也不该在众人面前如此折辱他啊，陛下！”
文和帝瞅着跪在面前的柳后，眼角发红，冷冷一笑，指着商宴，厉声质问她：“你怎么不问问你的好儿子，究竟干了什么蠢事！”
眼看又要闹做一团，太后不忍地背过身，拍了拍厉媚妍的手，在她看过来时摇了摇头，然后被兰秋搀扶着走到商烬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站起来。
厉媚妍心领神会，快步走到文和帝的身边，抱住他往后推了推：“陛下，那是皇后娘娘，陛下。”
她边给文和帝顺气，边劝着：“陛下消消气，眼下阿越的事情最重要，陛下就算要迁怒，也要等阿越的后事了了之后再说，况且……”
说到这里，厉媚妍的眼泪又掉了下来，她靠在文和帝的肩膀上：“况且父亲来信说，不日念念就带着清洛的棺椁灵位回来了，陛下，大胤痛失良将与贤德的皇长子……之后还有许多事情要陛下决断呢……”
闻言，文和帝长叹一声，心痛难忍，他搂着厉媚妍轻拍着她因哭泣而颤抖的背。
“……好，朕答应你，不生气了。”
转头，他厌恶地看着跪在他面前的商宴，又上去踹了一脚，厉声道：“给朕滚出去跪着，等阿越的后事办完，朕再找你算账！”
商宴低垂着脑袋，脸色因为隐忍变得十分难看，他磕了个头，在众人的注目下走到殿外跪着。
此间，外面的雪下的更大了，他身边的宦官正要拿着伞跟过去，就被洛安一脚踹倒，紧接着他就听到文和帝隐含着怒火的吼声。
“狗东西！朕让你去了吗？洛安，把他扔去内府司！”
“诺。”洛安走到孙展的身前，垂眸看着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唤人把孙展拖出去之前，他冷漠地对孙展说道：“没眼色的东西，真是上赶着找死。”
“带走。”
很快，孙展被拖了出去，路过外面跪着的商宴时，他知道自己死期将至，只是挣脱那几个侍卫把伞塞到了商宴手中，猛地朝他磕了头，下一秒就被连拖带拽地押了下去。
商烬从始至终都没有看孙展一眼，可在孙展被拖出去的时候，他拿着伞的双手蓦地攥紧，已经准备站起来的他却被跟着走出福宁殿的柳后狠狠一拽，他又重新跪下。
随后，眼角余光看到柳后的裙摆在他身侧停下，布料与地面摩擦出声，接着柳后跪在了他的身边。
“……母后！”他猛地看过去，满眼震惊。
“子错母责，”柳后一双凤眸，冷沉沉地盯着殿内的灯火通明，哀泣阵阵，她启唇对商宴认真地说道，“宴儿，你这步走错了也太急切了。”
“陛下他现在悲愤填膺，满腔的怒火和悲伤无处发泄，那是因为他死了一个最优秀的儿子，而这个儿子的死带给他的震撼太大了，他一时反应不过来，而你恰恰在此时带兵要置他另一个儿子于死地……宴儿，就算你也是他的儿子，可你这样做无疑是在挑战他身为父亲，身为帝王的权威。”
商宴：“……”
柳后三两句话就把他心中的不满和愤怒浇灭，她侧眸瞥了商宴恍然大悟的表情，继续说道：“你以为你今日是一石二鸟，除掉了你的敌人？”
“不，你太天真了。”柳后轻轻摇了摇头，她看着文和帝轻声安慰着厉媚妍的背影，目光复杂且带着恨，“陛下他只是还没反应过来，等厉明枝扶灵入京，等商越的尸身葬入皇陵，你今日所做的一切，就会成为他回过头倾泻愤怒和哀痛的出口，到了那个时候，别说礼王的名号，你连皇子的位置能不能保住都不好说了。”
听她分析到这里，就算商宴是个实实在在的傻子，也明白了自己中了别人的陷阱。
他本以为自己藏在暗处，是这一局的幕后黑手，却没想到他早就入了别人的棋局，甚至毫不自知地成为别人最好用的一颗棋子。
“儿臣该如何自救？还请母后坦言。”他的眼神始终盯着面前那块小小的地方，掩去眸中渐渐涌上的愤慨，低声对柳后说道。
柳后微微垂眸，转头看了他一眼，轻叹一声：“等回到长华殿，母后再单独与你说吧。”
说罢，她不再管商宴脸上究竟是如何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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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日后，厉明枝扶灵入京。
城门前，定远王妃和商烬一身素缟，洛安双手捧着圣旨站在他们身侧，边防戍卫和宫中羽林军挂着灵幡立侍两侧，文武百官着素服站在他们身后。
黑白双色的奠带被绑在绣着‘厉’字的玄色军旗上，铃铛阵阵，被寒风送入上京，开路的五匹战马上都挂着白色的花，林飞林奇两兄弟并骑在前，在他们身后是载着半人高漆黑棺椁的马车。
马车上，棺椁前，是一身素白长裙披着墨黑大氅的厉明枝。
她眉目清冷地看着前方渐渐变多的人影，怀中抱着的是她阿兄厉清洛的牌位。
商烬在看到厉明枝的那一刻，很是震惊。
他自小与厉明枝相伴着长大，他知道她自小聪慧，做事也有条理，但…他看向抱着厉清洛牌位从马车上走下来，站在大军前，替阿兄下跪听封的厉明枝。
——厉明枝她…不一样了啊。
明明两人才分别了短短数月，却仿佛经年未见。
商烬还未回神，眼前的少女在洛安念完了圣旨后，双手交叠至额前，重重叩首，声音无悲无喜。
“臣女厉明枝，代我兄明嘉勇毅郡侯平西将军厉清洛，叩谢陛下隆恩。”
少女的声音很平静，无悲无喜，甚至连一丝哽咽都未曾让人听见，只是站在距离她最近的商烬却看的分明，那双本该藏着璀璨星辰的眼眸里，满是悲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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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小侯爷战死殉国，尸身归朝；皇长子溘然崩逝，大胤失去一君一将，举国同悲。
隆冬十五，陛下圣恩，追封厉清洛为护国公，又，追封皇长子商越为圣德太子。
次日，二人一同葬入皇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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