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厅内,气氛如同紧绷的弓弦,一触即发。厅堂两侧,泾渭分明。一侧是以耶律华为主的将领,大多面带疲色,伤痕未愈,眼神中混杂着新败的屈辱以及对来者不善的李继源等人的警惕与敌意。另一边,则是李继源带来的亲信将领,个个甲胄鲜明,神情倨傲,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
李继源毫不客气地坐在主位下首第一个位置,目光如鹰隼般扫过耶律华及其部将,率先发难。
“耶律将军,”他声音洪亮,带着毫不掩饰的问责意味,“陛下将远征如此重任交予你手,青沙、江南、江北连战连捷,本是大好局面!何以在攻克江城这灵州核心之后,竟一日之间,得而复失,损兵折将,狼狈退守江北?此等重大失利,将军身为此次主将,难辞其咎!岂是一句‘秦军反击迅猛’便可搪塞?是否是轻敌冒进,是否是...耶律将军指挥失当?!”
字字诛心,直指耶律华指挥核心。他带来的将领也纷纷附和,低声议论,将丢失江城的责任牢牢扣在耶律华头上。
面对这劈头盖脸的指责,耶律华端坐主位,面色沉静,甚至没有看李继源,只是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袖口。直到李继源说完,厅内短暂的嘈杂随着他的沉默而逐渐平息,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他。
“李将军,”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得让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问责之前,不妨先看看时间。”
他微微抬手,一名亲信将领立刻将一份文书送到李继源面前。那是攻克江城当日,耶律华发出的紧急军报副本,上面明确标准了时辰,以及最关键的一条信息:江城已克,请李将军速领本部,沿灵江水道急进,共御秦援,巩固战果......
耶律华目光转向李继源,语气依旧平淡,却字字如刀:“攻克江城,是前日傍晚。这份军报,是当日发出,经由最快信鸽及快船,双重传递。按常理,最迟深夜,李将军就该收到。”
“我军在江城血战一日一夜,正是最疲惫,城防最虚弱之时。若李将军你的兵马能如本将所言,沿灵江直上,最快昨日黎明即可抵达江城沿岸。届时,秦军援军敢不顾你五万生力军的威胁,全力猛攻江城吗?”
他的语速逐渐加快,目光也越发锐利:“可你呢?李将军,你选择了什么路?放着便捷的灵江水道不走,非要‘稳妥’地绕道江南郡,清理所谓的‘残敌’,巩固后方?这条路,至少两日的路程!”
“就在你绕道的日子里,秦军毫无后顾之忧,猛攻我疲惫之师!”他猛地站起,虽然伤口让他身形微微一晃,但那气势却压得李继源身后的将领都有些呼吸不畅,“李继源,你来告诉我,究竟是谁,贻误了战机?!”
“是谁,坐视友军孤军奋战于危城?”
“又是谁,口口声声问责,却对自己行军迟缓,未能及时策应的过错,只字不提?!”
他不再称呼对方‘将军’,而是直接称呼其名。
李继源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他没想到耶律华手中竟然留着如此清晰的证据,更没想到秦军败退之余,反击竟如此犀利直接!他确实收到了军报,也确实选择了更‘稳妥’,但也更慢的路线,本想借此彰显自己‘老成持重’,却没想到秦军反击果决迅猛,更没想到耶律华竟敢当众撕破脸皮!
“耶律华!你休要血口喷人!本将绕道,乃是确保后方无虞,以防玉州截断我军退路!此乃万全之策!”李继源强辩道,但底气已显不足。
“万全之策?”耶律华冷笑一声,眼中满是讥讽,“结果就是,你‘万全’地待在后方,而我前方大军差点全军覆没!好一个‘万全’!”
他不再看李继源青红交加的脸色,转向主簿,声音斩钉截铁,响彻整个议事厅:“主簿,将所有发往李继源将军所部的军报,战情通报、请求支援的文书,连同具体发送时辰,全部誊录清楚,汇总成册!”
“再将李继源将军所部接到我军请求后的实际行军路线、日程等记录,一并整理对照!”
“完成后,以八百里加急,直送陛下御前!同时,将所有军情抄送兵部!是非曲直,就让陛下和朝堂诸公,看个明白!”
“你......!!”李继源霍然起身,又惊又怒。耶律华这是要把官司打到御前,把事情彻底闹大!虽然他有李家和三皇子撑腰,但如此明显的延误战机,坐视友军危殆的行径,一旦摆上台面,他绝对吃不了兜着走!
厅内一片死寂,耶律华的部将眼中燃起了解气的光芒,而李继源的亲信们则面色惊慌。
耶律华重新坐下,仿佛刚才的雷霆之怒只是幻影,又恢复了那副沉静如水的模样,只是眼神更加冰冷。
“李将军,如今秦军虎视眈眈,隔江相望。当务之急,是稳固江北防线,整顿兵马,等待后续援军。至于你我之间的‘误会’,我相信朝堂自有公断!”
“现在,我们还是商议一下,如何应对大秦援军,以及后续如何进军吧。”
“李将军,您觉得呢?”
他将皮球轻巧地踢回给李继源,语气中的嘲讽却挥之不去。议事厅内的主导权,在耶律华这番凌厉的反击下,悄然发生了转变。
李继源脸色变幻不定,最终定格为一种铁青的隐忍。他死死盯着耶律华,仿佛要将对方生吞活剥,但耶律华那冷硬如铁的眼神,让他意识到,此刻继续硬顶,只会让自己更加被动,甚至可能真的被那份汇总的军报掀下马来。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满腹的怨毒和不甘都押下去,然后,做了个让两边将领都略感意外的动作——他挥了挥手,语气生硬地对身后亲信道:“你们先出去,在厅外候着。”
那些倨傲的亲信将领一愣,有些迟疑,但在李继源严厉的目光逼视下,只得悻悻然抱拳退出议事厅。耶律华这边,也无需他吩咐,几名心腹将领在得到他一个细微的眼色示意后,也默默退了出去,并带上了厅门。
偌大的议事厅内,只剩下耶律华与李继源两人,以及那份仿佛在无声燃烧的军报副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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