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素真人留音中的紧迫感，如同无形的手，攥紧了山谷内短暂的平静。
魏无羡收起令牌，指尖在上面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那温润的触感此刻却仿佛带着灼人的分量。
他抬眼看向蓝忘机，对方也正看着他，浅色的眸子里映着尚未完全平息的阵法微光，还有清晰可辨的凝重。
“先回讯。”蓝忘机率先开口，声音比平日更沉几分。
他转身走向竹舍方向，步伐依旧稳，但魏无羡能看出他衣袍下肩背线条的紧绷。方才全力稳住阵法，消耗绝不小。
两人回到竹舍，在桌边坐下。
蓝忘机取出令牌置于桌面，与魏无羡对视一眼，无需多言，两人同时将神识与灵力注入。
这一次，是主动传讯，需消耗更大心力。
魏无羡凝神静气，将方才冲击的经过、阵法的状况、山谷地表的受损，以及最关键的是，地底封印暂时未见明显异动，这些信息清晰地用意念包裹，送入令牌。
他没有隐瞒，但也未过分夸大，力求客观准确。
传讯完毕，两人额角都见了汗，尤其是魏无羡，脸色更白了些。
“歇会儿。”蓝忘机收起令牌，不容置疑地按住魏无羡的肩膀，“调息恢复。”
魏无羡也没逞强，顺从地盘膝坐好，闭上眼，运转功法。
体内融合后的力量有些滞涩，像是经历剧烈颠簸后尚未平复的潮水，丹田处传来隐隐的空乏感。
他静下心来，引导着残余的灵力缓缓循环，滋养着有些刺痛的神魂和经脉。
蓝忘机没有立刻调息，而是起身去灶间，很快端来两杯温水，又取出一枚宁神的丹药，轻轻放在魏无羡手边。
做完这些，他才在对面坐下，也开始闭目调息。
他的消耗同样巨大，只是惯于隐忍，不露于色。
竹舍内一片寂静，只有两人悠长渐趋平稳的呼吸声。
窗外，山谷里被震落的枝叶和凌乱的灵植需要收拾，但此刻，恢复力量才是第一要务。
约莫过了一炷香时间，魏无羡率先睁开眼睛，吐出一口浊气，感觉好受了些。
他拿起手边的温水喝了一口，又吞了丹药，清凉舒缓的药力化开，抚平了神魂最后一丝躁动。
他看向对面的蓝忘机，见他仍在入定，周身气息沉凝，冰蓝的灵力微光隐隐，显然也在快速恢复。
魏无羡没有打扰他，轻手轻脚地起身，走到窗边。
外面阳光正好，但山谷已不复之前的井然。
灵圃那边一片狼藉，几株娇弱的灵草甚至被连根震出，泥土翻卷。
远处的山壁有新的滑坡痕迹，露出新鲜的岩土。凉亭倒是完好，只是顶棚上积了一层震落的尘土。
“啧，好好的家，被祸害成这样。”魏无羡低声嘀咕，心疼之余，更多的是对那未知的“星陨之变”的恼火。
他活动了一下手腕，感觉恢复得七七八八，便决定趁蓝忘机调息时，先出去简单收拾一下。
刚推开竹门，身后便传来蓝忘机的声音：“去何处？”
魏无羡回头，见蓝忘机也已收功起身，正看着他。
“出去看看，把倒了的扶一扶，总不能一直乱着。”魏无羡道，“你再多歇会儿，脸色还没完全缓过来。”
蓝忘机却已走到他身边：“一起。”
语气平静，却不容反驳。
他仔细看了看魏无羡的脸色，“你亦未复全。”
“我没事了，”魏无羡拍拍胸口，“生龙活虎。”
见蓝忘机眼神坚持，他妥协道，“行行行，一起。咱们快些弄完，也好专心应对下一波。”
两人先去了灵圃。
魏无羡小心翼翼地扶起倒伏的植株，重新培土固定；
蓝忘机则引动水灵，化为细细的雨雾，滋润着受惊的草木，同时也清洗掉叶片上的尘土。
那株金色灵植外的小型封印阵光芒稳定，植株本身也安然无恙，只是叶片似乎蜷缩了些，仿佛也感知到了外界的动荡。
“这小东西倒是挺经事。”魏无羡隔着阵法光罩点了点它。
“其根系与地脉牵连不深，且封印阵护持得力。”蓝忘机检查了一遍阵法，确认无虞。
收拾完灵圃，又清理了山壁下滚落的碎石。
好在滑坡不大，未损及阵法根基。
做完这些，日头已微微偏西。
两人回到凉亭下，魏无羡一屁股坐在圈椅里，长长舒了口气：“总算像个样子了。”
蓝忘机站在亭边，目光扫过山谷，最后落回魏无羡身上。
夕阳的金辉给他侧脸镀上一层暖色，也照见他眼底仍未完全褪去的疲惫。
“可还撑得住？”他问。
魏无羡靠在椅背上，仰头看他，逆光中蓝忘机的面容有些模糊，却依旧能看清那紧抿的唇线和下颌清晰的轮廓。
“这话该我问你，”魏无羡伸手，拉住蓝忘机垂在身侧的手，指尖探入他掌心，触感微凉，却稳稳地回握住了他。“蓝湛，刚才稳住阵法，你出力最多。别硬撑。”
蓝忘机顺势在他身旁的椅子上坐下，两人手指依旧交缠。“无妨。”
他顿了顿，又道，“你疏导灵力，亦耗心神。”
他能感觉到魏无羡传讯后那一瞬的虚弱。
“彼此彼此。”魏无羡笑了笑，手指在他掌心轻轻挠了挠，“所以咱们谁也别嫌弃谁。玄素老道说次波冲击可能更猛，间隔更短。咱们得想个更省力的法子，不能每次都硬扛。”
“阵法缓冲已至极限。”蓝忘机沉吟，“或许，可尝试主动疏导，将部分冲击之力，引向他处，或化为他用。”
“引向他处？”魏无羡眼睛一亮，“你是说，像开凿泄洪道？把多余的地脉震荡引到别的地方去？可引到哪里？总不能祸害别处。”
“非是祸害。”蓝忘机看向山谷一侧相对荒芜、岩层较厚的山壁，“可设一临时‘散灵阵’，将无法吸纳的狂暴灵力，导入山体深处，任其自然消散。虽会损耗部分山体灵气，但可保阵法核心与地下封印无恙。”
“散灵阵……”魏无羡快速在脑中推演，“这法子可行！就像给溢满的水缸插根管子。不过布阵需要时间，而且得精准控制引导的量和方向，不然可能引起山体内部不稳。”
“我擅此道。”蓝忘机语气平静，却带着笃定。
蓝氏阵法本就以稳固、精密见长，疏导与化解更是其强项。
“那咱们分工！”魏无羡来了精神，“你负责设计和布置散灵阵，我调整主阵的引导接口，确保狂暴灵力能顺利分流过去。还得在主阵里再加一层过滤，尽量把相对平和的灵力留下滋养山谷，只把最狂暴的那部分引走。”
计划敲定，两人顾不上休息，立刻行动起来。
蓝忘机去勘察最适合布置散灵阵的地点，魏无羡则回到阵法核心，开始着手修改阵纹，增设引导“阀门”和过滤层。
这是一项精细且不容有失的工作，对心神和操控力的要求极高。
夜幕降临时，蓝忘机选定了地点，开始布阵。
魏无羡这边的改造也完成了大半。
两人隔着一段距离，各自专注，偶尔以传音交流几句，确认细节。
星光渐起，山谷里只余下灵粉绘制阵纹的微光和他们偶尔移动的身影。
待到月上中天，魏无羡终于完成了主阵的改造。
他直起有些酸痛的腰，长长吐了口气，看向蓝忘机那边。
散灵阵已初具雏形，蓝忘机正将最后几枚作为阵眼的灵石嵌入特定的位置，动作沉稳精准。
魏无羡没有过去打扰，而是走到溪边，掬起冰凉的泉水洗了把脸。
精神的高度集中和灵力的持续输出，让他感到一种深切的疲惫，不仅是身体，更是心神。
他靠着溪边一块大石坐下，仰头望着星空，试图让紧绷的神经放松片刻。
不知过了多久，轻微的脚步声靠近。
魏无羡没有回头，只是往旁边挪了挪，空出位置。
蓝忘机在他身边坐下，身上带着夜露的微凉和一丝灵粉的清冽气味。
“好了。”他低声道。
“我也好了。”魏无羡侧过头，就着月光看他。
蓝忘机的脸色在月光下显得有些苍白，但眼神依旧清明坚定。
“累不累？”魏无羡问，声音不自觉地放软了。
蓝忘机摇摇头，目光落在魏无羡脸上，停留片刻，忽然伸手，用指腹轻轻擦过他的眼下：“你该休息。”
魏无羡抓住他的手腕，没让他收回去，反而将他的手拉过来，贴在自己脸颊上。
温凉的掌心贴着他微热的皮肤，带来一种奇异的安抚感。
“你也一样。”他嘟囔道，闭上眼，蹭了蹭那只手，“蓝湛，等这事儿过去，咱们一定要好好睡上三天三夜。”
“嗯。”蓝忘机应着，任由他蹭着，另一只手抬起，在他有些散乱的发顶，轻轻揉了揉。
“很快。”他低语，不知是安慰魏无羡，还是告诉自己。
两人就在溪边静静坐了一会儿，依靠着彼此，汲取着无声的力量。
夜风带着凉意吹过，魏无羡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往蓝忘机身边又靠了靠。
“回去歇息吧。”蓝忘机道，揽住他的肩，将人带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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