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上行人匆匆。一个外卖骑手骑着电驴疾驰而过，头盔下只露出一双疲惫的眼睛；一对情侣手挽手走过，女孩笑着指向远处的广告牌，男孩低头看手机；工地门口，几个工人蹲在树荫下抽烟，烟雾缭绕，没人往这边看一眼。
没人注意这里。没人看见这尊财神从天而降。
他蹲下身，迟疑片刻，伸手触碰财神像。
铜质冰凉，却有一股奇异的暖意从指尖渗入血脉，顺着手臂蔓延至心口，竟让他狂跳的心脏稍稍平复。
他心头一颤，忽然想起小时候奶奶的话。
那时他七八岁，随奶奶回乡下祭祖。路过村口一座破败的小庙，庙里供着一尊泥塑财神，香火寥寥。他调皮，想伸手摸财神的元宝，被奶奶一把拦住。
“莫乱碰！”奶奶声音严厉，随即又放缓语气，“财神爷不会无缘无故出现。若在路上遇见，那是天赐机缘。捡了，便是命中有财；不捡，便是福薄难承。但记住——许愿要诚，还愿要真，贪心不足，反遭其祸。”
那时他不信，只当是老人迷信。可此刻，他走投无路，连跳桥的勇气都没有，这尊财神，竟从天而降，砸在他车前。
是巧合？还是……天意？
他咬了咬牙，双手捧起财神像。
沉甸甸的，至少有二十斤。铜像底部沾着些许泥土和草屑，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像是从高处坠落时蹭到了桥体。
他小心翼翼抱进副驾，用安全带固定好，仿佛护送一位贵客。发动车子时，手还在抖，但眼神已不同。
回程路上，他一路沉默。
车窗外的城市依旧喧嚣，车流、人流、广告牌闪烁的霓虹……一切如常。可他的内心，却掀起惊涛骇浪。
他开始回想这几天的经历：催收电话不断，账户余额为零，房东催缴房租，连便利店店员看他都带着怜悯。他像一条被逼到绝境的狗，只剩最后一口气。
而这尊财神，偏偏在他最绝望的时候出现。
“老天爷，你是不是在帮我？”他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只有自己听见。
回到家——准确说，是大学同学借他暂住的城中村单间——他立刻行动起来。
房间不足十平米，一张床、一张桌、一个衣柜，墙皮剥落，角落结着蛛网。他先把杂物清空，腾出客厅正北角。那里本堆着旧书和泡面箱，他一一搬开，用湿布反复擦拭地面，直到水泥地泛出青灰色光泽。
他找出一块红布——是去年春节剩下的——铺在地上，权当供桌。又翻出三支香，是搬家时随手塞进行李的，不知放了多久，但还能点燃。
他找出一个旧瓷碗，盛了清水，摆在供桌中央。又从冰箱里拿出仅剩的一个苹果、两个橘子，洗净擦干，恭敬摆上。
一切准备就绪，他点燃三炷香。
青烟袅袅升起，在狭小的空间里盘旋，带着淡淡的檀香味。烟雾缭绕中，财神像的笑容似乎更加生动，眼神仿佛真的在注视着他。
他跪下，额头触地，声音哽咽：
“财神爷，我陆天开走投无路了。欠债八十七万，被人追得像条狗，连饭都吃不上。我不求大富大贵，只求横财入命，让我还清债务，重新做人！我许愿——五百万！若成，我给您贴金身，日日供奉，香火不断！若有违誓，天打雷劈！”
香灰落下，无声无息。
他长跪不起，直到膝盖发麻，才缓缓起身。
夜深了，窗外传来城中村特有的嘈杂——麻将声、吵架声、婴儿啼哭声。可他的房间异常安静，只有香燃烧的细微噼啪声。
他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久久无法入睡。
脑海中反复回放白天那一幕：黑影从天而降，砸在车前盖上，铜像落地时发出的闷响……
他忽然想起，桥上有没有监控？会不会有人看到？万一被人认出是他捡走了财神像，会不会惹上麻烦？
可转念一想，谁会关心一尊铜像？况且，若真是“天赐”，岂是凡人能夺走的？
这一夜，他做了个梦。
梦见自己站在金碧辉煌的大厅里，四周堆满金砖银锭，财神爷站在高台之上，手持如意，对他微笑。他伸手去拿金砖，却发现金砖化为灰烬，随风飘散。他惊慌失措，抬头再看，财神爷的笑容依旧，眼神却冰冷如霜。
他惊醒，冷汗涔涔。
窗外，天已微亮。
他起身，第一件事是查看供桌。
香已燃尽，香灰整齐地落在瓷碗边缘，未散。供果完好，苹果表皮甚至泛着一层水光，仿佛刚摘下一般。
他心头一震。
这不是幻觉。
财神爷，真的来了。
而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三天前，有个男人抱着这尊财神像，站在这座高架桥的边缘，纵身一跃。
那人没死。维修平台接住了他，但摔断了脊椎，神志不清，嘴里反复念叨：“财神骗我……财神骗我……”
而财神像，却从他怀中滑落，坠入桥下，正好砸在陆天开的车上。
命运的齿轮，悄然转动。
陆天开的命运，从此不再由他自己书写。
而是，由一尊铜像，一枚戒指，一封遗书，和一个女子临死前的诅咒，共同编织。
但此刻，他只知道——
财神爷显灵了。
而他，必须抓住这次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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