兖州城内,血腥气混合着焦炭的味道,凝成一股黏稠的雾,呛得人胸口发闷。
朱温坐在节度使府的主位上,那张原本属于朱瑾的虎皮大椅,此刻已被他魁梧的身躯占满。他漠然地盯着堂下跪着的朱珍。
地上,一颗血肉模糊的头颅滚落在旁,已经辨不清面目。
但朱温认得,那不是朱瑾。
绝对不是。
“朱珍。”
朱温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让这位刚刚立下不世之功的猛将,背脊窜起一股寒意。
“末将在!”
朱珍咽了口唾沫,喉咙干涩。
“抬起头,看着本王。”
朱珍缓缓抬头,不敢直视朱温的眼睛,目光落在那颗人头上。
“你告诉本王,这是谁?”
朱珍的心脏猛地一抽,他知道瞒不过去了。他咬了咬牙,硬着头皮道:“大王!此人虽非朱瑾,但……但当时城头混战,末将确实斩杀了此人,以为……”
“以为?”
朱温的语调陡然拔高,那只独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凶光。
“你以为本王是三岁孩童,还是以为本王瞎了眼!”
他猛地一脚踹翻身前的案几,上面的文书、酒盏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谎报军功!欺瞒主帅!朱珍,你好大的胆子!”
朱珍的额头瞬间贴紧了冰冷的地面,身体剧烈颤抖。
“末将不敢!大王恕罪!”
朱温的胸膛剧烈起伏,暴怒的喘息声在死寂的大堂内回响。他知道朱珍没胆子故意骗他,无非是急于抢功,在混乱中杀错了人,又抱着侥幸心理来邀功。
但这股邪火,他必须发泄!
“朱瑾逃了!”
“在本王的大军合围之下,在数万将士的眼皮子底下,让他从一座死城里逃了!”
“这是本王的耻辱!是整个宣武军的耻辱!”
朱温咆哮着,一步步走到朱珍面前,军靴重重踩在他的背上。
“传令下去!封锁全境!挖地三尺也要把朱瑾给本王找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亲卫领命而去。
朱珍被踩在地上,只觉得骨头都要断了。他能感觉到,朱温的怒火并非只针对他,更多的是针对那个让他功败垂成的结果。
许久,朱温脚下的力道才缓缓松开。
他重新坐回椅中,独眼闭合,似乎在平复情绪。
大堂内,落针可闻。
“你攻城有功,是首功。”
朱温再次开口,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静。
朱珍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
“但你谎报军功,罪不可赦。”
一赏一罚,朱珍的心脏被这只无形的手攥得生疼。
“即日起,你调任曹州刺史,戴罪立功。什么时候抓到朱瑾,什么时候再回中枢。”
朱珍的身体僵住了。
曹州?那不是把他从核心的战将序列里踢出去了吗?他拼死拼活打下兖州,没有得到许诺的泰宁军地盘,反而被贬斥。
一股浓重的怨气从心底升起,但他不敢流露分毫。
“末将……领命。”
朱珍的声音里,充满了无法掩饰的失落与不甘。
三日后,兖州城头的“朱”字大旗换成了宣武军的旗号。
战后封赏大会上,气氛诡异。
朱温高坐帅位,目光扫过帐下每一位将领。
“庞师古。”
“末将在!”
“此战你虽非主攻,但调度有方,稳扎稳打。泰宁军的沂州、密州,便划归你管辖。”
庞师古大喜过望,立刻跪下谢恩:“谢大王!”
“李唐宾。”
“末将在!”
“兖、海、登三州,由你镇守。”
李唐宾同样激动不已,拜伏在地。
所有将领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瞥向站在一旁的朱珍。
朱温仿佛没看见他一样,继续封赏了其他有功将领,唯独没有再提朱珍一个字。
泰宁军的地盘,被一分为二,却没给那个斩断帅旗、第一个破城的朱珍。
这是警告。
一个无声却极其严厉的警告。
朱温在告诉所有人:功劳,他会赏;但谁敢耍小聪明,谁敢挑战他的权威,下场,就和朱珍一样。
大会散去,朱珍失魂落魄地走出大帐,看着那些曾经与自己称兄道弟的同僚,此刻都下意识地与他保持着距离。
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
夜深人静。
朱温的书房内,只剩他与长史敬翔二人。
油灯的光晕,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敬翔,说说吧。”
朱温的声音有些疲惫,白日的雷霆之怒耗费了他太多心神。
敬翔一直沉默着,直到此刻才缓缓开口,声音沉稳:“大王,汴梁之事,未必是坏事。”
朱温的独眼猛地睁开,射出一道精光。
“京畿大仓被焚,武库尽毁,数千儿郎伤亡,你说这不是坏事?”
敬翔面色不变,躬身道:“大王,钱粮可以再征,兵甲可以再造,士兵可以再募。但这一次,我们用这点损失,试出了李烨那支偏师的深浅。”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点在宋州的位置。
“霍存善奇袭,锐士都战力惊人,这是其长。”
他又指向铁壁都溃败的洼地。
“但刘闯,此人勇则勇矣,却急功近利,不堪为大将。此战,已将他的弱点暴露无遗。”
“若无霍存拼死来救,铁壁都,已经不存在了。”
敬翔的分析,让朱温的怒气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冷静的思考。
“霍存……这个降将,确实是个心腹大患。”
朱温低语,眼中杀机一闪而逝。
敬翔继续道:“不错。比起鲁莽的刘闯,这个霍存,冷静、狠辣,懂得以命换命,才是真正捅进我们心窝的刀。”
“如今,李烨新得魏州,河北六州落袋为安。他眼下最要紧的,是消化这块硬骨头,安抚魏博骄兵悍将。短期之内,他绝无南下之力。”
“而霍存与刘闯的部队,孤军深入,连番血战,早已是强弩之末,疲敝之师。”
敬翔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带着一股冰冷的寒意。
“他们以为自己成功了,正在撤回陈州休整。这,正是我军反击的良机!”
朱温的呼吸骤然粗重起来。
他豁然起身,走到地图前,独眼死死盯着从汴梁到陈州的那条路线。
“你的意思是……”
“没错。”敬翔的眼中闪烁着智谋的光芒,“大王可立刻密令汴梁的氐叔综,集结城中所有骑兵,再抽调郑州之精锐,于霍存归途设伏!”
“那支疲军,根本无力再战一场。此战若成,不仅能一举全歼这支捅了我们心窝的利刃,还能斩断李烨一条臂膀!”
这个毒计,让朱温沉郁的心情一扫而空。
他兴奋地在房中来回踱步。
“好!好一个以牙还牙!”
他停下脚步,眼中闪过更深沉的算计。
“光这样还不够。”
他看向自己的另一位心腹,李振。
“李振。”
“臣在。”
“你立刻备上厚礼,秘密前往长安。告诉李茂贞,我朱温,愿意助他拿下兴元府,只要他从西面出兵,替我拖住李烨在河中与洛阳的兵力!”
东西夹击!
一个更为庞大、更为阴狠的计划在朱温的脑中成型。
敬翔的脸上,也露出了赞叹的神色。
他的目光重新回到地图上,手指缓缓划过从汴梁到陈州的路线,最终,在一个不起眼的地名上,画了一个圈。
他凑到朱温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道:
“大王,此地,名为‘封丘’。”
“可为霍存,葬身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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