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一点,李正站在“战时展厅”门口。铜铃铛挂在腰间,口袋里装着吴教授给的手电筒和钥匙。
锁很旧了,钥匙转动时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推开门,灰尘味扑面而来。展厅里堆满杂物:旧展柜、资料箱、淘汰的器材。安全灯坏了,只有远处窗户透进的路灯光,勉强勾勒出物体的轮廓。
按照吴教授说的,地下室入口在展厅西北角,被一个老式木质文件柜挡着。李正费了很大劲才把柜子移开,露出后面的铁门。
门是绿色的,已经锈蚀,挂着链锁。吴教授给的钥匙串里有把小钥匙,正好开这个锁。
打开门,一股潮湿的霉味涌出。下面是水泥台阶,深不见底。李正打开手电筒,光束刺破黑暗,照出墙上斑驳的涂料和蜘蛛网。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往下走。
台阶大约二十级,到底是一个三十平米左右的地下室。手电光扫过,照出几个木箱、几排铁架子,架子上堆着牛皮纸袋和旧盒子。空气不流通,闷热,但奇怪的是,并不觉得窒息。
地下室中央有张木桌,桌上放着台老式打字机,还有一盏煤油灯——当然,早就没油了。
李正开始搜索。按照玉蝉的提示,陈知白的清单应该在这里。但具体在哪里?地下室里东西不多,但杂乱,积着厚厚的灰。
他先检查桌子。抽屉锁着,用力能拉开。里面有些空文件夹,几支锈蚀的钢笔,还有一个铁皮盒子。
打开铁盒,里面是一沓发黄的照片。李正一张张看:日军在墓地里挖掘的场景,文物装箱的照片,还有几张人物照——其中一张是个穿长衫的年轻人,站在博物馆老楼前,应该就是陈知白。
照片背面有字:“1946年春,与知白兄摄于馆前。彼时满怀希望,不知祸将至。——友 林文远”
林文远,这个名字李正有印象,是博物馆首任馆长。
继续翻,在照片最下面,发现一个信封,没封口。抽出里面的纸,是一份清单,用毛笔小楷写成,工整清晰:
“民国三十四年十月,接收日军劫掠文物计八十七件。其中徐州汉墓出土文物清单:金缕玉衣一套,玉蝉一对,青铜鼎两尊,玉璧五枚......接收人:张继宗。备注:实际接收六十五件,二十二件‘遗失’。”
清单最后有陈知白的签名和日期:1946年3月15日。
还有一张纸,是陈知白写给上级的报告,控诉接收官员张继宗贪污文物,要求彻查。报告末尾,有红笔批注:“查无实据。陈知白诬告,疑有通敌嫌疑。已移交处理。”
“处理”,就是入狱,死亡。
李正感到一阵悲愤。一个人为了追回国宝,反而被陷害至死。而真相被埋在这个地下室,一埋就是七十年。
他把清单和报告小心收好。就在这时,手电筒突然闪烁起来。
不是电量不足,是像接触不良一样,明灭不定。同时,地下室的温度骤降,哈气成霜。
李正感到后颈发凉,像有人对着脖子吹气。他猛地转身,手电光照向身后——
什么都没有。
但手电光扫过的墙上,出现了一个影子。不是他的影子,是另一个人的,穿着长衫,戴着眼镜,手里拿着书。
陈知白。
影子没有动,只是站在那里,像在等待。
李正定了定神,对着影子说:“陈先生,我找到清单了。我会把它公之于众,还你清白。”
影子微微点头,然后抬起手指向地下室的一个角落。
李正顺着方向看去,那里堆着几个木箱。他走过去,打开最上面的箱子。
里面不是文物,而是文件:审讯记录、判决书、还有一封血书。
血书是陈知白在狱中写的,用咬破的手指蘸血写在囚衣上:“文物乃国之重器,民族之魂。张某私吞,天理难容。我死不足惜,唯愿真相大白,国宝归位。陈知白绝笔,民国三十六年五月初七。”
李正的手在颤抖。这份血书,这份清单,这些证据,足以证明一段被掩盖的历史。
但光有证据不够。文物呢?那些被贪污的文物在哪里?
手电筒又闪烁起来。墙上的影子动了,走到另一个箱子前,示意李正打开。
这个箱子更重,撬开箱盖,里面是包装严实的物件。拆开包装纸,李正倒吸一口凉气——
是文物。青铜器、玉器、陶俑,虽然蒙尘,但保存完好。箱子里有张字条:“藏匿于此,待清明之日。——林文远,1950年冬”
原来首任馆长林文远也知道真相,他偷偷藏起了部分文物,等待有一天能重见天日。
李正数了数,一共十五件。加上博物馆现有的,大部分被贪污的文物都在这里了。
但最重要的两件——金缕玉衣和白玉蝉——不在这里。
影子又指向第三个箱子。
这个箱子最小,也最轻。打开,里面只有一封信,是林文远写的:
“知白兄遇害后,余冒险藏匿部分证据文物。然张继宗势大,余亦被监视,无力回天。金缕玉衣已被张某出售海外,白玉蝉下落不明。唯青玉蝉因知白兄曾持之举证,留存馆中。余已老,时日无多。望后来者见此信,能完成吾等未竟之事:追回国宝,昭雪冤屈。林文远,1978年秋。”
信纸已经脆化,李正小心收起。
现在他明白了:青玉蝉之所以“不安”,是因为它承载了太多——墓主人的怨,陈知白的冤,林文远的憾,还有周文彬的意外死亡。它像一个记忆存储器,记录着这段跨越半个多世纪的悲剧。
而它选择在现在“醒”来,可能是因为时机到了:当年的当事人都不在了,但证据还在,真相还能被揭开。
“我会做的。”李正对影子说,“我会把清单、血书、文物都交给馆里,交给媒体。陈知白先生,您和林馆长的遗愿,我会尽力完成。”
影子深深鞠了一躬,然后变淡,消失。
手电筒恢复正常。温度回升。
李正把找到的证据和文物重新装箱,只带走清单、血书和林文远的信。剩下的文物暂时不动,等正式调查时再取出。
回到地下室入口,他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尘封的空间。这里埋藏的不只是文物,还有一段民族伤痛和几个人的命运。
锁好铁门,退回文件柜。走出战时展厅时,凌晨三点四十五分。
他直接去了玉器厅。青玉蝉安静地躺在展柜里,但这次,李正觉得它不一样了——不再有那种幽怨的气息,反而有种释然的平静。
他把铜铃铛放在展柜前,轻轻摇了三下:“安息吧。真相会大白的。”
铃声响彻展厅,清脆,干净。
那一晚,李正没有遭遇鬼压床。他睡在监控室的椅子上,做了个梦:陈知白和林文远站在博物馆前,微笑着向他挥手告别。背景是蓝天白云,阳光明媚。
第七天,李正把一切告诉了现任馆长。馆长震惊,立即成立调查组,开启地下室,取出文物和证据。同时联系媒体,准备公开这段历史。
新闻发布会在三天后举行。李正作为发现者,坐在台下。台上,馆长展示清单、血书和追回的文物,讲述陈知白和林文远的故事。台下闪光灯不断,记者们震惊又愤慨。
报道出来后,引发社会广泛关注。有关部门成立专案组,追查流失文物的下落。虽然金缕玉衣可能已难追回,但至少,真相大白了。
陈知白被追授“文物保护卫士”称号,他的事迹写入博物馆历史。林文远也被重新评价,他的勇气和良知被后人铭记。
而那只青玉蝉,在特展结束后,被移到了一个单独的展柜,旁边放着陈知白的照片和事迹介绍。标签上写着:“这不仅是一件汉代文物,更是一段历史的见证,一个中国知识分子守护民族文化遗产的铮铮铁骨。”
夜班恢复正常。李正依然每晚巡逻,摇着铃铛。但再也没遇到过灵异现象。
赵师傅退休前,把那枚铜铃铛正式送给了李正:“它认主了。你是有缘人,也是正直人。这馆子交给你,我放心。”
李正把铃铛挂在监控室里。有时深夜,铃铛会自己轻轻响一下,声音温柔,像在打招呼。
他知道,那些不安的灵魂,终于安息了。
而他的工作,还在继续。守护这些文物,守护这些故事,在每一个漫长的夜里。
因为历史需要被记住,真相需要被讲述。
无论在光天化日之下,还是在无人知晓的深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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