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一块浸透了墨汁的破布,沉甸甸地压在汉中城的上空。狂风卷着沙砾抽打在盾牌上,发出“呜呜”的怪响,恰好掩盖了士兵们填河的动静。天宇站在西门外的土坡上,玄色披风被风扯得猎猎作响,手里的青铜令旗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填到一半了?”他低声问身旁的副将,声音被风吹得有些发飘。
副将凑近一步,压着嗓子回话:“回将军,重甲兵正用麻袋装土填河,已经能没过膝盖了。投石机队也准备好了,三十架机子都校准了城楼上的箭塔,只等您下令。”
天宇点点头,目光穿透夜色望向城头。西门的守军显然没料到会在这种鬼天气遭遇夜袭,城楼上的火把稀稀拉拉,哨兵缩在垛口后打盹,偶尔传来的咳嗽声在风里飘得很远。他指尖在令旗上轻轻摩挲,指腹碾过旗面的纹路——那是三个月前刚绣上的“天”字,针脚还带着新布的僵硬。
“再等一刻钟。”他盯着城墙上那盏最亮的灯笼,“等那盏灯灭了再动手。”
那是守军换岗的信号。每到三更换岗,哨兵会先吹灭旧灯笼,再点燃新的,这是斥候摸了十天才摸清的规律。
风里忽然混进一丝焦糊味。天宇回头,看见投石机旁的士兵正往燃烧弹里裹浸了油的麻布,火光在他们眼里跳动,映得甲胄上的凹痕都像在喘气。填河的士兵已快摸到对岸,泥水没过大腿,每挪一步都要陷下去半尺,却没人敢发出半点声响,只有铁甲摩擦的“窸窣”声,像春蚕在啃食最后的桑叶。
“灭了!”副将突然低喊。
天宇抬眼,城楼上那盏灯笼果然暗了下去,新的灯笼还没点起,城头陷入一片短暂的漆黑。他猛地挥下令旗:“放!”
三十架投石机同时发出沉闷的轰鸣,燃烧弹拖着橙红色的火尾划破夜空,像一群失控的流星砸向城头。“轰隆”声接连炸响,城楼的木梁被点燃,火星混着断裂的箭羽腾空而起,瞬间照亮了半个夜空。
“救火!快救火!”城头上终于响起慌乱的叫喊,守军像被捅了的马蜂窝,抱着水桶东奔西跑,刚才打盹的哨兵此刻连裤子都没系好,慌得在火里直打转。
“推冲车!”天宇的令旗指向城门。早已待命的士兵们推着裹着铁皮的冲车,踩着刚填好的泥路猛冲过去,粗木制成的撞锤带着风声,“咚”地撞在门板上。
门板晃了晃,落下几片木屑。
“再加把劲!”冲车后的百夫长嘶吼着,指挥士兵们喊着号子发力。撞锤一次次撞上城门,沉闷的响声混着城上的哭喊声,像在敲打着每个人的心脏。
就在守军的注意力全被冲车和大火吸引时,城墙北侧的阴影里,二十架云梯悄无声息地架了起来。突击队的士兵们嘴里衔着刀,手脚并用地往上爬,铁制的梯阶刮过城砖,发出细碎的“咯吱”声,刚好被风声吞掉。
第一个爬上城头的是个叫阿武的小兵,他去年还是个种地的佃户,此刻却像只野猫般翻上垛口,手里的短刀反手抹过一个正背对着他泼水的守军脖子。鲜血喷在燃烧的木板上,发出“滋啦”的轻响,那守军甚至没来得及回头,就软倒在火里。
“上!”阿武压低声音嘶吼,身后的士兵们紧跟着翻上城头,短刀与铁甲碰撞的脆响很快被淹没在救火的喧嚣里。他们像楔子般扎进守军防线,专挑落单的士兵下手,很快就在城头撕开一道不足十丈的缺口。
“城门要破了!”城楼下突然传来惊呼。冲车的第十五次撞击终于奏效,门板中央裂开一道两尺宽的口子,能看见里面守军正用木桩死死顶着门。
天宇见状,抽出腰间的环首刀,刀刃在火光中闪着寒芒:“突击队跟我上!”
他率先踩着泥水冲向城门,身后的士兵们像解开锁链的猎犬,嘶吼着跟上去。阿武在城头看见那道熟悉的玄色披风,突然红了眼,挥刀劈开扑过来的两个守军,朝着缺口方向大喊:“将军这边!我给您守住了!”
城门口的厮杀骤然升级。守军想堵住缺口,却被城头的突击队死死缠住;想转身救火,身后的大火已烧穿了城楼的横梁,“轰隆”一声,半边城楼塌了下来,烟尘弥漫中,守军的阵型彻底乱了。
“顶住!给老子顶住!”守将老张举着长刀嘶吼,却被一支流矢射中肩膀,手里的刀“哐当”落地。他看着越来越宽的门板裂缝,忽然想起白日里天宇派来的密使说的话:“良禽择木而栖,将军若肯开城,天将军保你全家性命。”
风卷着火星落在他脸上,烫得生疼。老张咬咬牙,突然对着城门后大喊:“别顶了!降了!咱们降了!”
守军们愣了愣,随即像泄了气的皮球,纷纷扔下兵器。门板失去支撑,被冲车轻轻一撞就“哗啦”一声塌了下来,天宇带着士兵们踏着碎木冲进外城,刀光在火光中织成一张网,将溃散的守军牢牢罩住。
巷战随即展开。突击队的士兵们分成小队,沿着街巷推进,火把的光在狭窄的巷道里扭曲晃动,照得墙面上的血痕忽明忽暗。有守军躲在民房里放冷箭,立刻被屋顶跳下的士兵解决;有小股残兵想从后门逃跑,却被提前绕后的小队堵个正着。
天宇踩着满地碎砖往前走,靴底碾过燃烧的木屑,留下一串火星。他看见阿武正扶着受伤的老张过来,后者低着头,肩膀上的血染红了半边衣襟。
“将军,老张愿降。”阿武大声禀报,声音里带着打了胜仗的亢奋。
老张“扑通”一声跪下,额头抵着地面:“罪将参见天将军,求将军饶过城中百姓……”
“起来吧。”天宇收刀入鞘,“我军从不伤百姓。”他看向巷口,那里已有士兵开始帮百姓扑灭屋檐上的火苗,“让你的人领着我们清剿残敌,完了之后,清点粮仓,先给百姓分粮。”
老张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错愕,随即重重叩首:“谢将军!”
风渐渐小了,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外城的火被渐渐扑灭,露出焦黑的房梁和带血的石阶。天宇站在十字路口,看着士兵们在街巷间插满“天”字旗,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孩子的哭声。
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姑娘抱着布娃娃,蹲在烧塌的屋角哭,娃娃的脸被熏得漆黑。天宇走过去,脱下披风裹住她,声音放轻了些:“别怕,坏人被打跑了。”
小姑娘抬起满是泪痕的脸,指着远处正在分粮的士兵:“叔叔,他们说……说可以去领米?”
“是。”天宇点头,看着朝阳一点点爬上焦黑的城墙,将旗帜染成金红色,“以后,这里不会再打仗了。”
外城的缺口已被彻底撕开,而新的黎明,正从缺口处涌进来,漫过血与火的废墟,漫过士兵们疲惫却亮着光的眼睛,漫向城中心那片还未被触及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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