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罗憾的葬礼过后,苏合香便召集了博物馆的核心团队,在盛唐香文化博物馆的西北角,划定了一间三百余平的展厅。她亲自提笔,写下了“阿罗憾西域香文化展区”的匾额,墨色沉郁,笔锋却带着一股不屈的韧劲,仿佛要将老人一生的执着与热爱,都凝在这几个字里。
展区的筹备工作,苏念唐主动揽了过来。她知道,阿罗憾是看着自己长大的,这位西域老人,曾无数次抱着她,在长安西市的香料铺里,讲那些关于沙漠、驼铃与香气的故事。如今老人走了,她要亲手为他打造一个可以安放灵魂的地方,让那些跨越千年的香料记忆,能在此处永久驻足。
苏念唐带着团队,将阿罗憾捐赠的所有藏品一一清点、分类。那口厚重的木箱被打开时,在场的人都屏住了呼吸。里面的东西,远比想象中丰富——泛黄的羊皮卷贸易契约上,还留着当年边关将士的朱红印章;锈迹斑斑的铜质砝码,是盛唐时期西域商队的计量工具;数十个密封的陶罐里,装着保存完好的香料样本,安息香的树脂凝结成琥珀色的硬块,月氏乳香还带着淡淡的草木气息,龟兹龙脑香碎成了晶莹的冰片,仿佛刚从枝头采摘下来一般。
最让苏念唐动容的,是一本被摩挲得边角发白的手账本。那是阿罗憾年少时的随记,用西域文字和汉字夹杂着书写。里面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密密麻麻的行程记录:“贞观二十二年,春分,自撒马尔罕出发,经碎叶城,遇风沙,滞留三日,损耗安息香十斤”“夏至,抵长安西市,苏记香料铺收我香材,掌柜苏老丈待人宽厚,赠我长安米酒一壶”。字里行间,尽是一位西域少年闯荡丝路的艰辛与热忱。
“这些藏品,要按照‘丝路溯源’‘香料图鉴’‘贸易印记’三个板块来陈列。”苏念唐站在空旷的展厅里,手里攥着阿罗憾的手账本,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却异常坚定,“我们要让每一个走进这里的人,都能读懂阿罗憾先生的一生,读懂香料背后的文明交融。”
团队成员纷纷点头。他们开始着手布置展厅,从墙面的色彩到展柜的灯光,都反复斟酌。墙面选用了沙漠的暖黄色,象征着阿罗憾走过的戈壁荒原;展柜则采用了低调的深木色,配上柔和的暖光,让那些古老的藏品,能在光影中静静诉说过往。
“丝路溯源”板块,苏念唐特意让人复刻了一条微缩的丝绸之路。从西域的撒马尔罕,到长安的西市,驼队的模型载着香料样本,沿着蜿蜒的商道前行。旁边的展板上,印着阿罗憾口述、苏念唐记录的文字:“香料是丝路的灵魂,驼铃摇响时,香气便跨越了山海,将不同的文明串在了一起。”
“香料图鉴”板块,是整个展区的核心。三十余种西域香料的样本被分装在透明的玻璃罐里,旁边的铭牌上,详细标注着香料的产地、特性、炮制方法,这些文字,都摘自阿罗憾的遗作《西域香乘》。苏念唐还特意在每个玻璃罐旁,放了一小块香材的拓片,游客可以亲手触摸,感受那些沉淀了千年的香气纹理。
“贸易印记”板块,则陈列着阿罗憾珍藏的贸易契约、通关文牒、铜砝码、驼铃等物件。那枚锈迹斑斑的驼铃,被悬挂在展柜的正中央,旁边的耳机里,循环播放着清脆的驼铃声。苏念唐说,这是阿罗憾最珍视的东西,当年他跟着商队穿越沙漠时,便是这驼铃声,陪着他熬过了一个个孤寂的夜晚。
展区的一角,还特意设置了一个“口述记忆”的互动区。苏念唐将阿罗憾生前讲述香料故事的录音整理出来,游客戴上耳机,便能听到老人沙哑却充满温情的声音,讲述着那些关于香料的传奇。
展区筹备期间,苏念唐还接到了一个任务——创作一尊阿罗憾的雕塑。她闭门谢客,对着阿罗憾的照片,反复揣摩。老人的眉眼间,带着西域人的深邃与爽朗,嘴角总是微微上扬,仿佛随时都在笑着讲述那些丝路往事。
半个月后,一尊名为《丝路香商》的雕塑,终于完成了。雕塑中的阿罗憾,身着唐代的胡商服饰,腰间挂着那个标志性的驼铃,手里捧着一卷《西域香乘》的手稿,眼神望向远方,仿佛在眺望他魂牵梦萦的故乡与长安。雕塑的底座上,刻着一行字:“一生逐香,丝路为家。”
雕塑落成的那天,苏合香特意来到展厅。她站在雕塑前,久久不语。夕阳透过窗棂,洒在雕塑上,老人的身影,仿佛在光影中活了过来。苏合香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雕塑的脸颊,泪水无声滑落:“阿罗憾,你看,你的家,我们为你建好了。”
展厅的筹备工作,终于在一个月后完成。开展的那天,盛唐香文化博物馆门前,人头攒动。有学界的专家学者,有西域香文化的传承人,有曾经和阿罗憾一起走过丝路的老伙计,还有无数听闻了老人故事的普通游客。
苏合香站在展区的入口处,望着络绎不绝的人群,声音哽咽却充满力量:“今天,我们在这里为阿罗憾先生举办展区的开幕仪式。这位一生都在追逐香气的西域商人,用自己的脚步,丈量了丝绸之路的长度;用自己的笔,书写了西域香文化的厚度。这个展区,不仅是对他的纪念,更是对丝路文明交融的致敬。”
人群中,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游客们走进展区,沿着“丝路溯源”的微缩商道缓缓前行。他们驻足在香料样本前,仔细阅读着铭牌上的文字;他们戴上耳机,聆听着阿罗憾的口述记忆;他们站在《丝路香商》的雕塑前,与这位传奇的西域香商合影留念。
一位来自新疆的年轻学子,在“香料图鉴”板块前,久久地凝视着一罐于阗玫瑰的样本。他是“西域香文化青年传承计划”的第一批学员,手里还捧着一本刚出版的《西域香乘》。他轻声说:“阿罗憾先生,您放心,我们一定会把西域香文化传承下去,让丝路的香气,永远飘荡下去。”
夕阳西下,展厅里的灯光渐渐亮起。暖黄色的光,洒在那些古老的藏品上,洒在阿罗憾的雕塑上,也洒在每一个游客的脸上。空气中,仿佛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气,那是安息香的醇厚,乳香的清冽,龙脑香的芬芳,更是阿罗憾先生一生的风骨与情怀。
苏合香与苏念唐站在展区的尽头,望着窗外的星空。苏念唐轻声说:“妈,你看,这么多人都记得阿罗憾爷爷。”
苏合香点点头,眼中满是欣慰:“是啊,香脉永续,文明共生。这是阿罗憾先生的心愿,也是我们的使命。”
夜风吹过,带来了一缕淡淡的香气,仿佛是阿罗憾的回应。那香气,跨越了千年的时光,飘荡在丝路之上,飘荡在博物馆的每一个角落,也飘荡在每一个热爱香文化的人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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