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廉价旅馆薄薄的窗帘，在斑驳的墙纸上投下模糊的光块。
伊蕾娜睁开眼，蓝色的眸子里带着一丝初醒的迷蒙。
她习惯性地伸手摸向床头柜，指尖触到硬皮笔记本粗糙的封面和羽毛笔冰凉的金属笔杆。
她坐起身，靠在吱呀作响的床头，翻开本子。
墨水的痕迹记录着昨天的见闻：一个以巨大风车磨坊闻名的边境小镇，面包房飘出的香气，河边垂柳下安静钓鱼的老人，以及旅馆老板娘絮叨的、关于邻镇土豆收成的抱怨。没什么惊心动魄，甚至称得上平淡。
她提笔，在末尾补上一句：“…夜色宁静，无梦。”
这是她旅行的第一千零九十五天。
今天，她满二十岁。
合上日记本，动作利索地起身、洗漱、整理行囊。
灰扑扑的魔女袍依旧合身，尖顶帽檐的弧度也未曾改变。
镜中的脸褪去了三年前刚离家时最后一点青涩，线条更清晰了些，眼神也更沉静，或者说，更习惯性地带着一丝旁观者的疏离。
她掂了掂腰间的魔杖，魔力在体内流淌的感觉和十七岁时差别不大。
阅历增长了些，应对麻烦的经验多了点，魔力的总量和操控精度随着时间自然增长，仅此而已。
她依旧不是芙兰老师那样学识渊博的学者型魔女，也不是传说中以一己之力摧毁国家的战斗狂人。
她是灰之魔女伊蕾娜，一个行走的记录者，一个喜欢旅行、尽量避免麻烦的旅行者。
下楼，在旅馆简陋的餐厅要了份简单的早餐——黑麦面包和一杯温热的牛奶。
老板娘一边擦着桌子，一边和熟客抱怨着物价又涨了，语气里满是生活的重压。
伊蕾娜安静地吃着，耳朵捕捉着零碎的信息，像收集散落的拼图碎片，无关紧要，却也构成了她旅途背景的一部分。
付账时，她瞥见柜台上被油渍浸染的报纸一角。一个加粗的黑体标题撞入眼帘：《西境告急！黑石隘口防线崩溃！》。
她付钱的手指微微一顿。
战争。
这个词在她过去三年相对平和的旅程里，像远方的闷雷，偶尔能听到，却从未真正淋湿她的衣角。
最大的，可以说是牵扯上的，大约就是那个诚实之国了。
一个偏执的国王，一套扭曲的“诚律”系统，试图用规则束缚人心。
她帮了点小忙，和沙耶，以及一个叫艾黑米亚的失声魔女一起。
过程有些波折，结局算是好的，国王放弃了荒谬的统治方式。
但那种程度的“大事件”，在一个没有强大宫廷魔女的小国里，也掀不起太大的风浪，很快就被她抛在身后，成为日记里几页略显特殊的记录。
“唉，这仗打得…听说死了好多人，连落叶国的那些铁疙瘩都顶不住了。”老板娘叹着气，把找零递给伊蕾娜，眼神里是普通人对战争的茫然恐惧，“那些穿黑袍的疯子，到底想干什么？”
伊蕾娜接过零钱，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创世会”，这个名字她听说过，从芙兰老师偶尔严肃的只言片语里，也从沙耶寄来的、字迹总是带着点跳跃感的信里。
在芙兰老师和魔法协会的评估里，它似乎一直只是个需要警惕、但尚未构成全局威胁的“小麻烦”，一个行事隐秘的极端组织。
沙耶在信里提过几次协会内部的争论，有人认为需要加大力度清剿，但主流意见是维持监视，优先处理更迫在眉睫的地方冲突和资源纠纷。
她背上行囊，走出旅馆。小镇的清晨带着一丝压抑。
街角的征兵告示被风雨侵蚀得字迹模糊，但上面鲜红的“紧急征召”印章依旧刺眼。
几个穿着不合身军服的年轻人被家人围着，脸上混杂着紧张、茫然和一丝强撑的英勇。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焦灼，与三年前她经过这里时的安宁截然不同。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感，像细小的藤蔓，悄然缠上伊蕾娜的心头。
她加快了脚步，离开了小镇，召唤出扫帚，升上天空。
风吹拂着她的面颊和灰发，试图吹散那点烦闷，但效果甚微。
她没有特定的目的地，只是凭着习惯和隐约的直觉向东飞行。
几天后，她降落在水镜王国泽尼萨尔的外围。
这里曾是阶梯瀑布与星泪结晶的国度，如今却笼罩在战争阴云之下。
曾经繁忙的魔法工坊区域，许多已经停工，显得死气沉沉。街道上行人稀少，即使有，也多是行色匆匆，面带忧色。
巨大的镜水晶屏幕不再播放占卜或广告，而是滚动着前线的伤亡数字和物资短缺的公告。
一种沉重的绝望感，如同虹雾区终年不散的湿冷潮气，浸润着这座曾经繁华的城市。
伊蕾娜站在一条相对安静的街道旁，看着镜水晶屏幕上冰冷的数字跳动。
死亡。
比她过去三年日记里所有记录的不幸事件加起来还要多出无数倍。
那种铺天盖地的绝望感，即使她只是一个旁观者，也感到窒息。她想起钟表之国的痛苦面孔，那时她还能做些什么。
而眼前的这场灾难，庞大、混乱，像一头看不见边际的巨兽，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渺小和无力。
她下意识地抗拒。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地名跳入她的脑海——东方国度。
沙耶的家乡
一股冰冷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她。
自己为什么忘记了沙耶！
那个总是充满活力，笑容像小太阳一样灿烂，魔力天赋出众的女孩！
她肯定…她一定会去！
伊蕾娜几乎没有思考，身体已经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扫帚在空中划出一道急促的灰线，她以最快的速度调转方向，朝着魔法协会的位置疾驰而去。
风在耳边呼啸，她的心却沉得像灌了铅。
她了解沙耶，就像了解自己骨子里那份不愿惹麻烦的谨慎一样了解沙耶的固执。
更何况她还是魔法协会的魔女。
沙耶会认为这是她的责任，是她作为魔女，作为她自己的信念，所必须要做的事情。
即使那是一场看起来毫无胜算的战争。
她做不到。
她做不到看着沙耶去送死。
无论这场战争该不该打，无论有多少大道理，无论“大事件”有多么不可抗拒的理由。
她做不到。
这个念头无比清晰，带着一种近乎蛮横的决绝，冲垮了她几年人生信守的“避免麻烦”的准则。
带走沙耶。
这可能是她这辈子做过的，最不“伊蕾娜”、最会把自己卷入滔天巨浪的决定。
但她就是要这么做。
抵达魔法协会时，天色已近黄昏，协会告诉她沙耶回到了家乡准备看一眼父母。
伊蕾娜说自己要去找沙耶，协会的前台说可以跟沙耶交流一下，得益于落叶国的科技进展还是不难的，但是要去找沙耶的话，那就得破费启动一下传送法阵了。
伊蕾娜想都没想就把钱砸在了柜台上。
于是，她顺利的到达了这个她从未来过的国家。
到达的时候，伊蕾娜看到了路上行人惶惶的表情。她顺着沙耶的指示到了沙耶的宅邸。
沙耶家的宅院静悄悄的，透着一股压抑的气氛。
推开院门，沙耶的母亲正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手里无意识地摩挲着一块布料，眼神空洞地望着地面。
听到动静抬起头，看到伊蕾娜，她的眼圈瞬间红了，嘴唇翕动了几下，却没能说出话，只是指了指屋内。
伊蕾娜的心猛地一沉。
她快步走进屋内。
沙耶的房间门开着。
那个紫发的女孩正背对着门口，站在床边。她已经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色劲装，不再是平时俏丽的裙装。
床边放着一个打好的行囊，旁边，赫然摊开着一封盖着魔法协会的紧急征召令。
沙耶正拿起一条项链，那是一条细细的银链，链坠是两个海豚夹着一个爱心——那是沙耶成为正式魔女后，为了表示对伊蕾娜的爱意而接取了数个任务后才买下的项链。
沙耶的手指紧紧攥着项链，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她的肩膀微微颤抖着，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即使背对着，伊蕾娜也能感受到那股沉重到几乎凝成实质的悲伤、恐惧和不甘的愤怒，以及那无法被悲伤和恐惧压垮的、准备奔赴战场的决绝。
“沙耶。”伊蕾娜的声音有些干涩。
沙耶猛地转过身。她的眼睛红肿，显然哭过，但此刻紫眸中燃烧着的，是伊蕾娜熟悉的、如同火焰般灼热而固执的光芒。
“……伊蕾娜？”她显然没料到会在这里见到她，脸上闪过一丝惊讶，随即被更深的复杂情绪淹没。“你怎么来了？正好…我要走了。去西境前线。”
她的声音努力维持着镇定，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知道。”伊蕾娜走进房间，反手轻轻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世界。她的目光落在征召令上，又移回沙耶脸上，眼神是从未有过的锐利和坚定，“所以我来带你走。”
沙耶愣住了，仿佛没听懂。“……什么？带我走？去哪？伊蕾娜，你没看到吗？前线在崩溃！协会和王国需要每一个能战斗的魔女！我……”
“我知道！”伊蕾娜打断她，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知道前线在崩溃！我知道协会需要人！但我也知道，你去了，很可能就回不来了！沙耶，你看看外面，看看那些伤亡数字！这不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战斗！这是一场一场注定要被碾碎的抵抗！”
“沙耶，去那的魔女比你强的数不胜数！”
“那又怎样？！”沙耶的情绪瞬间被点燃，紫眸中的火焰熊熊燃烧，泪水再次涌了上来，“难道就因为打不赢，就眼睁睁看着他们毁灭一切吗？就躲起来当缩头乌龟吗？伊蕾娜！总得有人站出来！总得有人去试试！我是魔女！我有力量！我……”
“你的力量不够！！”这句话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熄了沙耶激动的火焰，让她僵在原地，难以置信地看着伊蕾娜。
“沙耶，我了解你，你的天赋很强，不弱。但你面对的，是能轻易击溃落叶国魔导军团、能让整个西境防线土崩瓦解的力量！那不是几个黑袍教徒！那背后是某种我们可能根本无法理解的东西！你一个人冲上去，能改变什么？除了把自己变成伤亡数字里的一个‘1’！”
伊蕾娜的胸口剧烈起伏着，灰色的眼睛死死盯着沙耶。
“我做不到！沙耶，我做不到看着你去送死！我不在乎这场战争是不是‘该打’，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说！我只要你活着！”
房间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两人急促的呼吸声。
沙耶眼中的火焰熄灭了，只剩下被戳破现实后的苍白和深深的无力感，泪水无声地滚落。
她何尝不知道伊蕾娜说的是事实？那份征召令上的绝望气息，几乎透过纸张渗入骨髓。
“……那…那我能去哪里？”沙耶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迷茫和痛苦，“家吗？协会吗？哪里是安全的？席拉老师已经变成了那个数字了，如果最后一切都毁了，我躲起来又有什么意义？”
“总比现在就毫无意义地死掉强！”伊蕾娜上前一步，用力抓住沙耶的双肩，迫使她看着自己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活着，才有希望！才有未来！才有机会看到这场该死的战争结束的那一天！跟我走，沙耶！离开这里！离开战场！我们去…去一个找不到的地方，等这一切过去！”
“等？”沙耶喃喃道，眼中一片灰暗。
“对，等！”伊蕾娜的语气不容置疑，“或者去寻找！寻找结束这一切的可能！但不是现在！不是用你的命去填那个无底洞！”
她看着沙耶眼中那摇摇欲坠的坚持，声音软了下来，带着前所未有的恳切，“求你了，沙耶。
跟我走。
就这一次，听我的。
我不能没有你。
你当时送我的项链，我还带着呢！”
于是，沙耶抬起头。
她看着伊蕾娜眼中那份纯粹到极致的恐惧和挽留——那是她从未在永远冷静自持的灰之魔女眼中看到过的激烈情感。
为了她，伊蕾娜甚至打破了自己最大的原则。
沙耶的嘴唇剧烈颤抖着，积蓄已久的泪水汹涌而出。
她猛地扑进伊蕾娜怀里，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失声痛哭起来，所有的恐惧、委屈、不甘和绝望都随着泪水倾泻而出。
她没有说“好”，但那紧抓着伊蕾娜袍子的手，那崩溃的哭泣，已经是最好的回答。
伊蕾娜紧紧抱住她，感受着怀中身体的颤抖，心中没有一丝带走朋友的轻松，只有更加沉重的、对未知未来的忧虑和对怀中人安全的深深担忧。
她知道自己踏进了一个无法回头的漩涡，带走了沙耶，就等于背弃了某种“责任”，也必将被卷入更深的麻烦。
但此刻，她怀抱着沙耶温热的身体，听着她压抑的哭声，只觉得这个决定，是她二十年来，唯一一件无比确定、绝不后悔的事情。
喜欢魔旅：穿越变成最强的近战魔女请大家收藏：(m.motanshuwu.com)魔旅：穿越变成最强的近战魔女墨坛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