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氏、元娘和刘秀芝在府城彻底放飞了自我,一连几日,都沉浸在购物的狂欢中。
舒玉跟着逛了一天就彻底败下阵来,第二日说什么也不去了,借口要规划庄子上的暖棚,留在了宅子里。杨老爹更是躲得远远的,一大早就带着石磊去城外庄子查看冬麦的长势了。
三个女人仿佛不知疲倦似的,几乎把府城所有像样的铺子都逛了个遍。从东街那些门脸气派的绸缎庄、金银铺,到西街烟火气十足的各色食铺、杂货店,再到城南热闹的集市,都留下了她们的身影。
每日清晨用过早饭,三人便兴致勃勃地出门,常常是傍晚时分才大包小包地回来。颜氏给杨老爹挑了两块上好的烟叶,给舒玉和舒婷买了府城时兴的珠花和料子,还给家里每个人都置办了新衣。元娘精打细算,除了给丈夫和女儿买东西,还采购了一批作坊能用上的食材和模具。刘秀芝最是实惠,买的多是府城特色的吃食和实用的家什。
“这府城的东西就是不一样,瞧这绸缎,这光泽,这手感!”颜氏拿着一匹新买的宝蓝色绸缎,爱不释手地在灯下反复摩挲。
“娘,这块料子给您做件新袄子过年穿,保准好看。”元娘笑着帮她把料子收好。
元娘一边帮着整理,一边笑着摇头:“娘,这也买得太多了,咱们哪儿穿得完啊。”
“穿不完就存着!”颜氏大手一挥,“咱们家现在又不是穿不起!以前那是没办法,现在有了条件,还不兴咱们穿几件好衣裳了?”
她拿起一块深紫色的缎子在自己身上比划:“这块料子我留着,等过年的时候做件新袄子穿!也让村里那些老姐妹瞧瞧,我颜仙儿如今也是能穿缎子的人了!”
那得意又带点炫耀的小表情,把众人都逗笑了。连一向沉稳的元娘都忍不住打趣:“娘穿上这缎子袄,保准是杨家岭最气派的老太太!”
刘秀芝则摆弄着新买的几样厨具:“这锅铲比咱家用的轻巧,这蒸笼也比咱家的大,回头作坊里试试,说不定蒸饼能更快些。”
舒玉这几日倒是清闲,除了偶尔陪长辈们逛逛街,大多时间都待在宅子里,或是去庄子看看暖棚的搭建进度。看着阿奶她们每日兴高采烈地出门,大包小包地回来,她心里那个压下去的念头又浮了上来。
这日早饭后,舒玉摸到杨老爹到书房说话。
“阿爷,您看阿奶她们在府城住得挺开心的。”
舒玉给杨老爹倒了杯茶,试探着开口,“如今咱们在府城有了宅子,庄子也置下了,娴月楼分号也开了。往后咱们家来府城的机会肯定越来越多,不如……就趁机会让阿奶她们在这府城常住下来?”
杨老爹正看庄子送来的账目,闻言抬起头,放下手里的毛笔:“怎么突然这么想?”
舒玉在杨老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两条小腿悬空晃悠着:“您看啊,府城比杨家岭繁华,东西也齐全,安全上也更稳妥些。阿奶她们住在城里,吃穿用度都方便。而且……”
她顿了顿,压低声音:“明年夏天那事若真应验了,府城毕竟有城墙,又离河道远些,总比在村里安全。咱们在府城有宅子,有庄子,让阿奶她们先在这边安顿下来,不是更好吗?”
杨老爹抽了口旱烟,烟雾在光晕里袅袅升起。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摇头:
“玉儿,你想得周全,但眼下还不是时候。”
他看向孙女,目光深邃:“一来,咱们家根基还在杨家岭,纸坊、面饼作坊、暖棚都在那儿,需要有人时常照看着。王家搬家是因为王大人升迁,咱们突然举家搬到府城,没有个由头,太扎眼,容易惹人猜疑。”
“二来,”他压低声音,“你阿奶她们在村里住惯了,邻里乡亲都熟,突然搬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府城,她们嘴上不说,心里肯定憋闷。况且到时候城里的情况不一定比村里好。”
舒玉听了,小眉头蹙了起来。阿爷考虑得确实更周全。是她太心急了。
“那……咱们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舒玉有些不甘心。
“当然不是。”
杨老爹在桌上磕了磕烟袋,“我的想法是,若是决定来府城避祸可以等过了年,到四五月份,寻个合适的由头。
比如说府城庄子上的事要打理,或者说你王伯母这边铺子需要帮忙,咱们全家来府城住上一段日子。那时候天气转暖,出行也方便,住上两三个月,待到六月……正好避开了。”
他顿了顿,补充道:“到时候,哪怕说你阿奶年纪大了,想在府城住些日子享享福,或者你娘要在府城学些新的点心花样,都是说得过去的理由。不显山不露水,才是稳妥之道。”
舒玉眼睛一亮:“阿爷这个主意好!既能让阿奶她们避开风险,又不会太引人注意。”
杨老爹点点头,摸了摸孙女的头:“玉儿,你心思活络,是好事。但越是在大事面前,越要沉得住气。有时候,慢一步,比快一步更稳妥。”
“我记住了,阿爷。”舒玉认真地点点头。
正说着,外头传来张仁德的声音:“老爷,小姐,齐东家又来了,还带着他家闺女。”
舒玉和杨老爹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无奈的笑意。这已经是齐胖子第三次登门了。
第一次是娴月楼开业第二天,他拎着两盒上好的点心,说是来道贺。第二次是前日,带着一筐新鲜的秋梨,说是庄子上刚摘的。每次来,都要东拉西扯说上大半天话,从府城的天气说到铺子的生意,从他家闺女的女红说到府城哪家铺子的点心最好吃,就是不提正事。
“请他到前厅稍坐,我这就来。”杨老爹起身,整了整衣裳。
舒玉也跟着去了前厅。一进门,就见齐胖子那圆滚滚的身子几乎占满了太师椅,手里捧着茶盏,正笑眯眯地跟旁边一个八九岁岁、穿着粉色衣裙、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说着什么。那小姑娘生得白净秀气,眉眼间有几分齐胖子的影子,但更多是江南女子的温婉,正是齐胖子的独女,名叫齐兰儿。
见杨老爹和舒玉进来,齐胖子连忙起身,圆脸上堆满笑容:“杨老哥,玉丫头,又来叨扰了!”
“齐东家太客气了,快请坐。”杨老爹笑着招呼。
齐兰儿也乖巧地站起来,对着杨老爹和舒玉福了一礼:“兰儿见过杨爷爷,玉妹妹。”
声音软糯,举止得体,一看就是精心教养过的。
“兰儿姐姐好。”舒玉回了一礼,心里却纳闷——这齐胖子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果然,又是一番寒暄。齐胖子从府城最近的天气,说到自家铺子新到的几样南边货,再说到他闺女前几日绣的一幅牡丹图得了女红师傅的夸赞。绕来绕去,就是不切入正题。
舒玉耐着性子陪着说话,心里却暗暗佩服齐胖子的定力——这都能聊上半个时辰不带重样的!
终于,在喝完第三盏茶后,齐胖子似乎觉得铺垫得差不多了,清了清嗓子,搓着手,脸上露出几分不好意思:
“那个……杨老哥,玉丫头,其实今日来,除了看看你们,还有件小事……”
杨老爹放下茶盏,微笑道:“齐东家但说无妨。”
齐胖子看了看自家闺女,又看了看舒玉,斟酌着开口,
“我家这丫头,自小被她娘娇惯着,也没个伴儿。我看玉丫头聪明伶俐,又懂事,想着……若是两位不嫌弃,能不能让兰儿多来府上走动走动,跟玉丫头做个伴,学学待人接物的道理?”
他顿了顿,补充道:“当然,也不白来。兰儿女红还算拿得出手,琴棋书画也略懂些,若是玉丫头有兴趣,可以教教她。或者……玉丫头若有什么生意上的新奇点子,需要人帮忙参谋参谋的,兰儿也能帮着出出主意。”
舒玉这下明白了。齐胖子这是想借闺女的名义,跟杨家拉近关系,更深地绑在杨家的生意战车上。也是,娴月楼如今在府城一炮而红,明眼人都能看出背后的利润。齐胖子作为最早跟杨家合作的商户之一,自然想分一杯更大的羹。
杨老爹显然也看透了这一点,但他没有立刻答应,而是看向舒玉:“玉儿,你觉得呢?”
舒玉想了想,对齐兰儿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兰儿姐姐若愿意来,我自然是高兴的。只是我平日要忙庄子上的事,还要学骑马,怕没什么时间陪姐姐做女红、学琴棋书画。”
她话锋一转:“不过,若是姐姐对做生意有兴趣,咱们倒是可以一起琢磨琢磨。我正想着庄子上的产出除了供应娴月楼,还能做些什么。姐姐若是有好主意,不妨说来听听。”
齐兰儿眼睛一亮,她本就不是那种只愿待在闺阁中的性子,只是被父亲生生用规矩压着,闻言立刻点头:“玉妹妹若不嫌弃,我愿意帮忙!”
齐胖子见事情成了大半,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又是一通云山雾罩的闲聊,从茶叶说到天气,最后才压低声音道:
“我听说啊,揽月阁那边……好像东家来头不小,是京里什么大人物。杨老爷,王夫人那边……得多留个心啊。”
这回,连颜氏都听出点味儿来了。送走齐胖子后,她皱眉道:“这齐胖子,说话绕来绕去的,到底想干啥?”
舒玉抿嘴一笑:“阿奶,齐东家这是来递话呢。他消息灵通,怕是听到什么风声,又不好明说,只能用这种方式提醒咱们。”
杨老爹点点头:“是这个理。怕是揽月阁那边不甘心,要有动作了。”
果然,没过两天,王霜气鼓鼓地跑来,说揽月阁也开始学娴月楼搞试吃、送小礼品,还暗中挖娴月楼的点心师傅,不过被王夫人提前拦下了。
“我娘说,齐胖子前儿也去她那儿递了话,说揽月阁的人打听过咱们的货源,尤其是西红柿和地香泡儿酱的来路。”
王霜哼道,“肯定是想仿造!可惜,他们仿得了形,仿不了魂!咱们的酱,离了玉儿你的‘秘方’,谁也做不出那个味!”
府城这边暗流涌动,元娘和刘秀芝却有些待不住了。
这日早饭时,元娘对颜氏道:“娘,咱们出来也有些日子了。家里作坊那边,虽说有刘全看着,可我总不放心。还有大江歌一个人在家,也不知道过的咋样了。”
刘秀芝也点头:“是啊娘,我也惦记着家里。后院的鸡啊猪啊,不知道大川记不记得喂。”
颜氏虽然逛得开心,但也知道儿媳妇们说得在理。家里那一大摊子,确实离不了人。
“那……咱们就回去吧。”颜氏道,“玉儿,你跟阿爷呢?”
舒玉正在喝粥,闻言抬头:“庄子上的暖棚,我刚跟霜总定下章程,得盯着建起来。我想等暖棚弄得差不多了再回去。阿爷说陪我。”
杨老爹“嗯”了一声:“庄子上的冬麦刚种下,后续管护也得看着。我跟玉儿再留些日子。”
颜氏一听老头子和小孙女都要留下,立刻改了主意:
“那我也留下!玉儿还小,庄子上条件简陋,没人照顾怎么行?元娘,秀芝,你们俩带着婷儿先回去。家里就交给你们了。”
元娘和刘秀芝对视一眼,知道婆婆是放心不下玉儿,便点头应下。
两日后,元娘和刘秀芝带着舒婷,以及那堆积如山的“战利品”,坐上了回静岚县的马车。舒婷被抱上车时,搂着舒玉的脖子不肯撒手,小嘴瘪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姐姐忙完就回去,给婷子带府城的好吃的!”舒玉心里也酸酸的,亲了亲妹妹的小脸。
于是,第二天一早,元娘、刘秀芝带着舒婷和一部分下人,乘车返回杨家岭。杨老爹、颜氏和舒玉则搬到了城南的庄子上住,方便就近监工。
庄子上的生活,对舒玉来说简直是神仙日子。
每日清晨,她在鸟鸣声中醒来,推开窗就能看到远处青山的轮廓和近处田地里已经开始扎根的冬麦。空气中带着泥土和草木的清新气息,比府城那喧嚣的街道不知舒服多少倍。
饭食通常是赵有田的婆娘和儿媳做的,虽是粗茶淡饭,但食材新鲜——庄子上自己种的菜,养的鸡,捞的鱼,味道质朴却鲜美。颜氏偶尔也会亲自下厨,给舒玉做她爱吃的红烧肉或炸丸子。
赵有田听说主家要建暖棚种菜,虽然心里对“冬天种菜”这种事依旧存疑,但有了冬麦的先例,也不敢多问,立刻按舒玉的要求抽调人手,在庄子主院旁边选了块向阳、避风的空地,开始动工。
这次的暖棚,舒玉直接按照空间里那本《大棚蔬菜种植技术》上的标准来设计。比杨家岭的更大,结构也更复杂。青砖垒的墙体足有一人高,朝南的一面预留出大面积的窗户,全部用玻璃覆盖,既保温又透光。内部不仅砌了火龙和烟道,还在棚顶设计了可以手动开合的通风口。还买了棉花让庄子上的妇人们做了几条厚实的大棉被,外面还缝了一层草帘子,用来晚上盖上玻璃上保温。
钱师父被杨老爹派人从杨家岭请了过来,看到这设计图,眼睛都亮了:“这法子好!通风、保温都考虑到了!玉丫头,你这脑袋是怎么长的?”
舒玉只能嘿嘿笑,把功劳推给“阿爷指点”。
暖棚建造需要时间,舒玉便趁着这段日子,在庄子上过起了逍遥日子。
每天早上睡到自然醒,吃过早饭,便去暖棚工地转一圈,看看进度,提点意见。剩下的时间,她便缠着飞燕教她骑马。
庄子后面有一大片平坦的荒地,正好用来练习。飞燕先是牵着马让她慢慢走,等她适应了独自骑在马上,便教她如何控缰、如何踩镫、如何保持平衡。舒玉学得极快,不过三四天,就能自己骑着马小跑了。
“飞燕姐姐!你看!我不用你扶了!”舒玉坐在马背上,小脸兴奋得通红,握着缰绳的手虽然还有些紧张,但腰背挺得笔直。
飞燕站在不远处,清冷的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点了点头:“小姐很有天赋。”
颜氏起初看得心惊胆战,每次舒玉骑马,她都站在场边,手里捏着帕子,嘴里不住念叨:“慢点!慢点!哎呦小心别摔着!”
但见飞燕寸步不离地护着,舒玉也的确骑得稳当,慢慢也就放心了,后来甚至搬了把椅子坐在场边,一边做针线,一边看孙女骑马,偶尔还点评两句:“玉儿,背挺直些!对,就这样!像个女将军!”
杨老爹则每天都要去冬麦田里转一圈,看看麦苗的长势。那些用灵泉水培育的麦种果然不同凡响,播种下去不过十来天,已经齐刷刷地冒出了嫩绿的芽尖,在深秋的阳光下一片生机勃勃。
赵有田看着那些明显比寻常麦苗粗壮、颜色也更深的嫩芽,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对杨老爹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老爷,这麦种……真是神了!”
日子就这样悠闲地过着。暖棚的框架渐渐成型,舒玉的骑术也日益熟练。庄子上的人对这个年纪虽小、却主意极大、待人又和气的小主子,也渐渐从敬畏变成了由衷的喜爱。
这天傍晚,夕阳西下,天边铺满了绚烂的晚霞。
舒玉刚刚结束下午的骑马练习,小脸上还带着运动后的红晕。她跑去找杨老爹:“阿爷,咱们去小山顶上看看吧!飞燕姐姐说,从那里能看到整个庄子!”
杨老爹正好也想看看庄子全景,便点头答应。两人各自骑了马,在飞燕和石磊的护卫下,沿着缓坡慢慢向山顶走去。
小山不高,片刻功夫便到了山顶。这里视野开阔,整个庄子尽收眼底。
夕阳的余晖给田野、房舍、河流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远处,青河支流像一条银带,蜿蜒流过。近处,庄子里的房舍升起袅袅炊烟,鸡犬之声隐约可闻。田地里,刚刚冒头的冬麦苗给黑色的土地铺上了一层淡淡的绿意。暖棚工地那边,还有几个工匠在收拾工具,准备收工。
一片宁静祥和的田园景象。
“真美啊。”舒玉轻声感叹。
杨老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这片属于杨家的土地,眼神深邃。
沉默良久,舒玉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阿爷,您……是支持赵忆夺位的吧?”
杨老爹浑身一震,猛地转头看向孙女。夕阳的余晖洒在舒玉的小脸上,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没有孩童的天真,只有一种洞悉世事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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