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一片寂静。
许多原先中立或犹豫的官员，看着地上的金银，回味着顾念一的话，眼神逐渐发生了变化。
嬴粟率先出列，声音还有些激动后的微颤：“陛下！顾少府之言，老臣深以为然！
未来财税之管理，海外贸易之课征，皆需明晰律条以为准绳！《经济律》之设，确有必要！”
他被真金白银砸醒了，立刻意识到一套完善的经济法律对管理未来更庞大复杂财富的重要性。
蒙恬沉吟片刻，也开口道：“陛下，北疆处置俘虏，编户管理依附部落，亦需更细致之律令依据。
新律中关于身份、权责之界定，或可参酌。”
李斯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顾念一，又看了看嬴政，终于缓缓出列：“陛下，旧律确需因时修订。
顾少府所拟新律框架，虽有激进之处，然其核心明晰法度、适应新事、求公正、利长治与强国之旨并不相悖。
臣以为，可择其成熟紧要部分，先行试点，逐步完善。”
他选择了务实和妥协。
“臣附议。御史府监察司法，亦觉旧律刑讯、断案之处，多有可改进之地。
新律草案于程序、证据之强调，有益于防冤抑、清吏治。”
形势瞬间逆转！
洪栾等人面无人色，嘴唇哆嗦着，还想做最后的挣扎：“陛下！祖宗之法……”
“够了。”嬴政淡淡开口。
“东海之金，可为镜鉴。北疆之胜，可为实证。时移世易，法随时转。朕意已决。”
他的目光扫过全场，最终落在顾念一、李斯、冯劫等人身上。
“《新律》总纲及《民律》《经济律》《诉讼律》核心条款，准予通过。
即日起，于内史、东海新辟之地先行试点。
丞相府领衔，御史府、廷尉府及少府计司、宣抚司协理，组建‘新律推行署’，
细化条款，培训吏员，定期奏报。
其余部分，尤以《刑律》修订，继续研讨，务求稳妥。”
“陛下圣明！”
这一次的附和声，整齐划一，再无杂音。
洪栾颓然垂首，知道大势已去。
在东海滚滚而来的金银洪流面前，在已然证明有效的各项改革成果支撑下。
在嬴政坚定不移的意志推动下，任何固守旧制的企图，都已成为螳臂当车。
朝会散去。
官员们三三两两走出宫殿，议论的焦点已然从要不要新律，变成了新律该如何落实，东海金银如何分配使用，下次船队何时归来。
顾念一走在最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感觉胸口一块大石终于落地。
她回头望了一眼巍峨的宫殿，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金砖开路，果然好使！果然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啊……
有了这笔可持续的海外财源，很多之前不敢想、不能做的事情，都可以提上日程了。
新律只是第一步，接下来……嘿嘿。】
那艘返航的船运载的，除了一箱箱令人目眩的贵金属，还有数十个封装严实、标记着不同符号的木箱与藤筐。
这些，是韩信与孙平根据顾念一临行前的嘱托，尽可能收集的特产——
各种新奇的植物种子、块茎、苗木、干制花果、乃至一些当地土人使用的草药样本。
当这些箱筐被小心的运往大秦皇家学院的农学院与医学院时，引发的轰动，丝毫不亚于金银入库。
农学院所在的区域毗邻上林苑，如今已建起数排宽敞明亮的砖瓦房舍，划分出试验田、苗圃、育种室、仓储库房等。
许行及其弟子，以及张禾等少府农官，将这里经营的井井有条。
这日，顾念一、萧何与许行、张禾等人，齐聚在农学院最大的库房内。
光线从高大的窗户照入，映亮了地上打开的十几个箱筐。
“顾大人请看，”
张禾如今已是农学院的重要管事。
他捧着一把颗粒饱满呈淡黄色的种子，神情激动：“此物据韩将军奏报所附说明，土人称之为‘稻’，
但其形与江南之稻迥异，粒短而圆，孙副使观察其生长于水边洼地，猜测或许有所不同！”
顾念一接过种子仔细端详，心中一动。
【这……有点像粳稻？或者更原始的某种水稻？那地方纬度不低。
如果真有能在那里生长的耐寒水稻品种，说不定可以尝试在北方水源充足的地方引种！
就算不能完全替代粟米，多一种主粮也是好的！】
“此物需好生试验。”她将种子递还给张禾，“选几块上好的水田，模拟其原生环境，
详细记录发芽、生长、抽穗、成熟全过程。注意隔离，莫与原有稻种混杂。”
“下官明白！”
张禾将种子小心放回特制的布袋，贴上标签。
许行蹲在一个藤筐旁，取出几个表皮粗糙形状不规则的块茎，皱眉思索：
“此物……孙副使言，土人掘食，可充饥，略带辛辣之味。观其形态，似芋而非芋，似薯而非薯。”
他掰开一个，露出里面淡黄色的肉质，凑近嗅了嗅。
顾念一也过来查看，心头又是一跳。
【这是……山药？还是某种野生薯蓣类？不管是什么，新的块茎作物总是值得研究的，说不定富含淀粉，能当粮食或药材。】
“许先生，此物也需试种。注意其藤蔓攀援习性，可能需要搭架。”
顾念一叮嘱道：“可尝试蒸煮、晒干、磨粉等不同食用方法，记录其口感、饱腹感及可能的储存特性。”
许行点头称是，让弟子详细记录。
其他箱筐里，还有不少新奇之物，萧何看着眼前这些充满生机的海外来客，十分感慨道：
“我大秦船队东渡，所得物种繁杂。若其中一二能驯化成功，于国于民，善莫大焉。”
“萧先生所言极是。”顾念一道，“农事乃国之根基，粮食品种多样，方能应对不同年景、不同地域。
这些新种，即便十中存一，亦是宝贵财富。农学院需制定严谨的引种、驯化、评估流程，形成规范文书，
以便日后接纳更多来自四方的新物种。”
许行肃然道：“顾大人高瞻远瞩。老夫与弟子们，必尽心竭力，不负所托。”
看完了农学院这边，顾念一和萧何又去了医学院。
医学院这边，气氛更为热烈。
太医令夏无且亲自坐镇，领着十几名资深太医和优秀学生，正围着几张大案。
对着一堆晒干的草药、奇特的贝壳、矿物样本以及一些浸泡在陶罐里的怪异生物部位进行研究。
“顾少府！萧院令！”
夏无且见到二人，兴奋的迎上来，胡子都翘了起来。
“快来看！这些海外之物，颇多奇异！此物，”他拿起一片边缘呈锯齿状颜色深褐的干枯叶子。
“据船医记录，岛上土人用于煎煮，谓可缓解发热头痛，我等初步尝辨，似有清凉发散之效，或可入药！”
他又指向一个陶罐里浸泡的半透明的胶状物：“此乃一种巨鱼之鳔，土人偶食，言可滋补。观其性状，或许于补虚、润燥有所裨益，需进一步验证。”
案上还有许多晒干的菌菇，奇形怪状的树根，色彩斑斓的珊瑚碎块以及一些据说是海中方士使用的骨片和石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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