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快步走进,只见夏无且正吹胡子瞪眼,对着几名太医和学生训话:
“……胡闹!简直是胡闹!尝百草乃先贤壮举,岂是尔等这般儿戏?
那海外赤浆果干,色泽妖艳,气味刺鼻,尔等未经充分禽畜试毒,竟敢直接煎水试饮?
若非剂量极小,又及时催吐,此刻焉有命在??”
被训的几人耷拉着脑袋,其中一人小声辩解:“夏太医,学生……学生也是想早日辨明药性,那土人说此果可提神……”
“土人之言,岂可尽信?他们自身或许有抗性,或用法不同!药理之事,差之毫厘,谬之千里!
顾少府一再强调安全第一,尔等都当耳旁风了吗??”夏无且气的直拍桌子。
顾念一清了清嗓子,走了进去。
众人见她到来,连忙行礼。
“夏太医息怒。”
顾念一先安抚了夏无且,然后看向那几个胆大包天的学生。
“探索之心可嘉,然方法鲁莽,置自身安危于不顾,非但无助于探究,反可能折损宝贵人才,令后续研究中断。此非勇,乃愚也。”
她语气平和,却十分严肃:
“即日起,凡海外新药异物研究,必须严格遵循禽畜试毒—微量人体外试—极微内服观察之三步流程,
每一步需有详实记录,并经负责太医批准。擅自试药者,立即除名,永不录用。夏太医,请将此条列入医学院规。”
夏无且连忙应下:“老夫遵命!正该如此!”
那几个学生更是面红耳赤,连声称是。
顾念一又对夏无且道:“夏太医,我另有一事相商。军医团在北疆和漠南表现出色,然各地医者水平参差,军中亦需更多合格医官。
可否由医学院牵头,编写一套标准化的《战场急救与常见伤病处置手册》?
内容就力求简明实用,配图涵盖止血、包扎、骨折固定、清创、常见疫病防护等。
编成后,分发各军及边郡医官,并开设短期培训班,由优秀军医或太医授课,统一教授,提升整体救治水平。”
夏无且眼睛一亮:“此议甚好!标准化培训,正是提升整体医术之捷径。
老夫即刻着手,召集有军旅经验的太医及表现优异的军医,共同编纂!”
处理完医学院的插曲,顾念一回到少府,又见到了前来寻她的赢粟。
这位嬴大人的脸色,比之前好看了不少,虽然提到钱粮支出还是会习惯性皱眉,但眼中少了那份焦灼。
“顾少府,新一批东海银锭已入库清点完毕。按陛下旨意,部分折换为五铢钱与新铸银币,已拨付北疆以俘代役之口粮犒赏、直道修筑尾款、及军功赏赐新制试点所需钱帛。”
赢粟汇报着,语气甚至带着如释重负:“有了这稳定进项,许多事……总算能周转开了。”
顾念一笑问:“赢大人可还觉得,当初开拓东海是劳民伤财?”
赢粟老脸一红,连连摆手:“顾少府莫要取笑老夫了。老夫……老夫那是目光短浅,不识陛下与顾少府深谋远虑。
如今看来,这海外开拓,实乃开源之上策。只是……”
他又露出惯有的愁容:“金银虽好,终是死物。若能如顾少府所言,真正‘生’出财来,方是长久之计。”
“赢大人放心,生财之法,已在筹划。”
顾念一将官造品牌、信息简报等想法简单与赢粟通了气。
赢粟听的连连点头,尤其是听到信息简报可能带来的额外收入和无形影响力时,眼中更是异彩连连。
“此事若成,于国于民,大有裨益!顾少府但有需用钱粮支持之处,只要计划周详,老夫……老夫尽力配合!”
赢粟这次答应的颇为爽快。
临近傍晚,顾念一正准备下衙,吕雉却遣人送来一份密函。
函中提及,宣抚司根据北疆经验,已在陇西、北地数郡边境,尝试设立小型互市点。
以依附部落的牛羊皮毛,换取粮食、盐茶、小铁器等物,效果初显。
部分部落头人,已表示愿意送孩童至边境新设的蒙学堂学习。
吕雉在信中询问,可否由少府协调,提供一批更适合游牧民族需求的商品。
如更耐储存的砖茶、更厚实的毛呢,以及一些改良的畜牧工具图纸。
顾念一欣然批复同意,并附上建议:可尝试与墨家合作,设计便于拆卸携带的轻便帐篷、改良的羊毛剪等。
同时,她心中也萌生了一个更大胆的念头。
【边境互市,内陆贸易,东西商路,这贸易网络越来越大了。等等,东海那边,现在只是单向掠夺资源。
但倭岛再往南呢?或者,从瀛州出发,顺着海流和季风,能不能探索到更南边、更暖和的地方?
那边会不会有香料、宝石、珍稀木材?甚至……能不能找到前往更远国度的海路?
如果能把海上丝绸之路也开拓出来,那才是真正的全球贸易网啊……】
这个念头,一旦生发,便难以遏制。
她铺开一张纸,开始记录这个初步构想,并注明需要与相夫寅、谢知勉,以及下次韩信船队返航时详细探讨的事项。
咸阳宫,章台殿侧书房。
嬴政放下手中的奏疏,目光落在御案一角那份新送来的《少府计司季度财货流通简述》上。
薄薄的纸页,清晰分列的表格,比以往竹简上那些冗长模糊的叙述直观了十倍不止。
他的指尖划过“东海金银入库”那一栏的数字,停留片刻。
殿内炭火温煦,侍立的宦官屏息垂首。
嬴政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前日少府所呈官造品牌分级与信息简报二议,诸卿以为如何?”
侍坐在下首的诸臣相互看了一眼。
李斯率先道:“陛下,标准化生产、严控品质、树立大秦官造信誉,此议老臣以为可行。
昔年秦弩箭簇制式统一,方有强弓劲弩之威。今推及民用器物,若能使其质优且规格统一,
必能取信于民,亦便利商贸交换。至于有偿授权民间优质作坊使用标识。
此法新颖,或可尝试,然需防标识滥用,反损官造声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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