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的喧嚣,像是隔着一层厚重的玻璃,传到赫尔墨斯的耳中,变得模糊而遥远。
他依旧站在露台上,地中海的晚风吹拂着他那身昂贵的亚麻西装,却带不走他身上那股源自神魂深处的寒意。
手中的黄金象牙酒瓶,瓶口还散发着那股足以令凡人疯狂的生命芬芳,此刻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几乎要拿捏不住。
疯了。
这个东方的女人,绝对是疯了。
他活了漫长的岁月,见过无数的英雄、枭雄、帝王,他们或虔诚,或畏惧,或虚与委蛇,但在神明的意志面前,最终都会选择低下那高傲的头颅。
可这个女人,她不仅没有低头,甚至还反过来,踩在了神的脸上,对他们进行了一场闻所未闻的勒索。
勒索一群神?
这念头在他的脑海里回荡,荒诞得让他那由神力构筑的思维都开始出现裂痕。
他身后的空气,一阵轻微的扭曲,一个声音直接在他的意识深处响起,带着几分慵懒的调侃。
“看来,我们的信使之神,遇到了点小麻烦?”
是宙斯。
赫尔墨斯没有回头,只是对着那片漆黑的夜海,用同样的方式回应:“父亲,计划失败了。那个女人……她拒绝了。”
“哦?拒绝了永生?”宙斯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反而带着几分好奇,“这倒是有趣。凡人之中,竟还有能抵御这种诱惑的存在。”
“她不是抵御。”赫尔墨斯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挫败,“她是……不屑。”
他将秦妖那番狂妄到极点的话,原封不动地转述给了宙斯。
意识的连接中,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赫尔墨斯甚至能想象到,远在奥林匹斯神殿的父亲,此刻脸上的表情该是何等的精彩。
许久,宙斯那标志性的,爽朗中带着几分威严的笑声,才轰然响起。
“哈哈哈哈……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那笑声,震得赫尔墨斯的意识一阵嗡鸣。
“父亲?”
“赫尔墨斯,我的孩子,你觉得她是在勒索我们吗?”
“难道不是吗?”
“不。”宙斯的声音,陡然变得深沉,那股属于众神之王的威压,悄然降临,“她不是在勒索,她是在……传话。”
“传话?”
“她在替那个‘财富之主’,向我们所有人传一句话。”宙斯的声音,一字一顿,“他,陆寒,不屑于与我们这些旧神,坐在同一张牌桌上。”
赫尔墨斯的心,猛地一沉。
“她还说……”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将秦妖最后那句“想上我男人的牌桌,你们还不够资格”也说了出来。
“你的男人……”宙斯低声重复着这四个字,语气变得玩味起来,“看来,我们从一开始,就搞错了重点。”
“我们以为,女人是他的弱点。却没想到,他的女人,是他的……另一把剑。”
“那我们现在……”
“计划照旧。”宙斯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多了一分不容置喙的决断,“既然她想要永生之酒,那就给她。既然她想要我们道歉赔款,那就……先答应她。”
“什么?!”赫尔墨斯大惊失色,“父亲,这会让我们沦为整个神界的笑柄!”
“笑柄?”宙斯冷笑一声,“真正的笑柄,是输掉这场战争。赫尔墨斯,记住,神明,是没有信誉可言的。我们只需要胜利。”
“先把东西给她,稳住她,也稳住那个陆寒。让他们以为,我们真的怕了,真的准备屈服了。”
“然后……”宙斯的声音,变得阴冷而又充满了恶意,“去找哈迪斯,告诉他,我准许他在东方,开辟一个新的亡者国度。我需要一些……有趣的灵魂,来为这场大戏,增加一点悲剧的色彩。”
“比如,那个清纯如水的,苏沐雪的灵魂。又或者,那个守护者老头子的灵魂。”
“当那个陆寒,以为自己赢得了全世界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最珍视的人,一个一个,都变成了冥王座下的亡魂。你说,到那个时候,他的表情,会不会比现在,更精彩?”
赫尔-墨斯听着父亲这恶毒无比的计划,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父亲能在那场残酷的泰坦之战中胜出,成为新的神王。
因为他,远比任何神明,都更无耻,更没有底线。
“我明白了,父亲。”
……
宴会厅内,秦妖端着酒杯,穿过人群,回到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她靠在冰凉的墙壁上,才感觉到自己的双腿,竟有些微微发软。
刚才那番话,与其说是狂妄,不如说是一场豪赌。
赌的是陆寒在她心中的分量,也赌的是自己对那个男人的了解。
她赌对了。
当她说出“我的男人”那四个字时,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赫尔墨斯那属于神明的气场,出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却又真实存在的动摇。
她从手包里,重新拿出手机。
屏幕上,那条关于豆汁儿的短信,安静地躺在那里。
她看着那几个字,仿佛能看到陆寒发信息时,那副一本正经的,眼底却藏着笑意的模样。
这个男人,他从来不会说什么动听的情话,他的关心,总是藏在这些奇奇怪怪的,甚至有些幼稚的言行里。
可就是这份真实,这份笨拙,让她觉得无比心安。
她将那杯几乎没动过的香槟放在一旁的桌上,纤长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地敲击着。
“豆汁儿就算了,太难喝。”
“下次来摩纳哥,我请你吃海鲜。刚从海里捞上来的那种。”
点击,发送。
做完这一切,她感觉自己那颗因与神明对峙而紧绷的心,彻底松弛了下来。
她知道,牌局的主动权,已经回到了陆寒的手中。
而她要做的,就是安安静-静地,看他如何掀翻这张桌子。
……
上海,瀚海资本,“战争堡垒”。
钱明正叼着一支没点燃的雪茄,唾沫横飞地指挥着一个临时组建的,由全球顶尖黑客与金融分析师构成的“苍蝇战队”。
“都给老子听好了!一百亿!老板给了一百亿!不是欢乐豆,是美金!”
“你们的任务,不是打仗,是恶心人!给我把奥林匹斯财团的祖宗十八代都扒出来!他们家养的狗,今天多吃了两根骨头,我都要在三分钟内知道!”
“干完这一票,所有人,年底奖金翻十倍!不!二十倍!”
整个团队,爆发出狼一般的嚎叫。
而在另一边,周全的办公室里,气氛却截然不同。
他面前的屏幕上,一张巨大的全球地图缓缓展开,无数条看不见的线,从京城那座古老的四合院,延伸向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那是“守护者”组织,经营了数百年,隐藏在水面之下的庞大网络。
平日里,这张网静默如渊,可一旦被唤醒,它所能爆发出的能量,足以让任何国家都为之侧目。
“报告!已通过天基卫星,锁定目标手机信号!”一个加密通讯频道里,传来一个沉稳的声音,“位置,摩纳哥,蒙特卡洛,路易十五酒店顶层宴会厅。”
“很好,继续监控。”周全下令。
“等等!”频道那头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疑惑,“检测到异常信号……在同一地点,我们捕捉到了第二个高强度加密信号源。”
“分析信号特征。”周全的眉头,皱了起来。
“正在对比数据库……对比完成。”
频道那头,沉默了足足五秒钟。
然后,那个声音,用一种近乎梦呓的,充满了荒谬与不解的语气,缓缓说道:
“信号加密协议……隶属于‘共济联盟’,最高权限等级——‘全视之眼’。”
周全的瞳孔,骤然收缩。
共济联盟?那个已经被陆寒的父亲,以生命为代价,几乎彻底摧毁的组织?
他们的最高权限,怎么会出现在奥林匹斯财团继承人的身边?
他不敢怠慢,立刻起身,快步走向陆寒的办公室。
而此刻,陆寒正看着手机屏幕,嘴角,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意。
屏幕上,是秦妖刚刚发来的回信。
“海鲜?”他低声自语,脑海里,已经开始盘算着,该如何把手头这些烦人的苍蝇拍死,然后,去赴那场属于两个人的,海鲜之约。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
“进。”
周全推门而入,脸色凝重到了极点。
“老板。”他将平板电脑递了过去,声音压得极低,“您看这个。”
陆寒接过平板,目光落在屏幕上那段关于“全视之眼”的分析报告上。
他脸上的笑意,缓缓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的幽光。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宙斯会如此轻易地,就放弃了第一个计划。
原来,那根本就不是他真正的后手。
“美人计”只是一个幌子,一个用来吸引他注意力的烟雾弹。
而真正的杀招,一直都藏在最意想不到的地方。
共济联盟……永恒凝视者……宙斯……
这三者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一个巨大的,远比他想象中更加复杂和恐怖的阴谋,像一张无形的巨网,正缓缓向他罩来。
就在这时,陆寒的另一部私人手机,突兀地震动起来。
来电显示,是一个他从未见过的,来自梵蒂冈的加密号码。
他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苍老、沙哑,却又带着一种奇异威严的声音。
“财富之主,陆寒先生。”
“初次见面,我是耶和华。”
“我想……我们可以做一笔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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