鳞渊境附近的冰，正在缓慢融化。
细密的裂纹如同蛛网，在幽蓝的玄冰内部蔓延。每一条裂纹深处，都有暗红色的光芒在脉动，像是有生命在冰层下呼吸。
镜流盘膝坐在石台边缘，冰晶长剑横置膝上，剑身的幽蓝光芒比前几日黯淡了几成。
她能感觉到，封印的反噬正在加剧。
有人在持续向鳞渊境注入某种能量，那种能量与封印中的黑暗可能性产生共鸣，如同敲击一面已有裂痕的钟，让裂纹加速扩散。
理事会。
他们从未放弃。秦先生死了，就派其他人。一波接一波，如同潮水。
镜流甚至能想象出那些人的样子：穿着行政部的制服，带着精密仪器，在鳞渊境外围建立观测站，用各种手段探测封印的薄弱点。
然后，在最恰当的时机，给予最后一击。
就像猎人对待落入陷阱的猛兽，不急于一击致命，而是慢慢消耗，等待猎物力竭。
镜流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他们以为她是猎物。
可惜，好几百年前她就已经是猎人了。
她缓缓睁开眼。血色的瞳孔中，暗金色的魔阴纹路如同活物般游走，但眼底深处的理性依旧清晰如镜。
左肩的伤口已经停止恶化——噬灵族的腐蚀性能量刚进入体内就被魔阴身吞噬，随后被她的剑气引导排出体外。
她终究还是没能按耐住那股杀意，等她再次清醒时，只剩下满地的尸体。
只要没人能深入鳞渊境最深处，镜流倒是不着急。
镜流站起身，冰晶长剑自动飞入手中。她走到石台中央，看向那枚悬浮的逆鳞。
龙裔化身还在持续注入龙源之气，逆鳞表面的裂痕修复进度已经达到四成。按照这个速度，至少还需要二十天左右才能完全修复——前提是没有人干扰。
但理事会应该不会给她二十天。
她能感觉到，至少有三支队伍正在从不同方向接近鳞渊境。一支从上层入口，是行政部的正规军，大约五十人，装备精良。一支从侧面岩层，采用定向钻探的方式，应该是技术部门的人，带着重型设备。还有一支……
镜流微微皱眉。
那支队伍很特殊。只有三个人，但每一个的气息都深沉如渊。他们移动的方式很诡异，不是行走，而是如同影子般在空间中“滑行”。这种能力，她只在一种人身上见过——
“影卫”。
仙舟联盟的黑色部队，也是理事会直属的暗杀部队，专门处理那些不能公开解决的“问题”。每个影卫都是从小培养的死士，修炼的是早已失传的影遁秘术，能在阴影中穿梭，杀人于无形。
传说中，影卫出手，从未失手。
镜流握紧了剑柄。
理事会动真格的了。不仅派来正规军和技术团队，连影卫都出动了。这意味着他们打算在今天，不惜一切代价，拿下鳞渊境。
或者，拿下她。
“也好。”镜流轻声自语，“省得我一个个去找。”
她抬起左手，五指张开。掌心处，一点冰蓝色的光芒亮起，迅速扩散，形成一个复杂的符文阵列。这是她在过去三天里，以自身剑气为基，在鳞渊境内部布下的“霜天剑阵”的启动核心。
剑阵覆盖了整个鳞渊境的核心区域，共有三百六十个节点，每个节点都对应一道剑气。一旦完全激活，剑阵范围内的所有敌人，都会被无尽的冰霜剑气绞杀。
但这剑阵有个缺陷：需要她持续注入剑意维持。一旦她分心太久，或者剑阵中剑意耗尽得不到补充，剑阵就会崩溃。
所以，她必须在最短时间内，解决所有敌人。
镜流闭上眼睛，感知扩散开来。
第一支队伍，行政部正规军，已经抵达上层入口。他们正在清理冰封的通道，用能量切割器融化冰层，进度不快，但很稳。
第二支队伍，技术部门，在侧面岩层中已经钻透了三分之二，最多半个时辰就能打通。
第三支队伍，影卫……消失了？
镜流刚戴上的黑纱下，那一双血色瞳孔中寒光一闪而过。
影卫当然不是消失了，他们是彻底融入了阴影之中。
三个影卫已经进入鳞渊境范围，但他们的气息完全隐匿，连镜流的感知都只能捕捉到极其微弱的波动。
高手，但，也只是高手。
镜流心念一动，霜天剑阵的七十二个节点同时亮起。幽蓝的剑气从冰层中、石壁里、甚至空气中凝聚成形，化为无数细小的冰晶飞剑，如同暴风雪般席卷向三个影卫可能出现的位置。
鳞渊境寂静无声。
只有冰晶划过空气的细微嘶鸣。
然后，在剑阵边缘的阴影中，三道黑影同时显现。他们确实被逼出来了——霜天剑阵的无差别攻击，让影遁术无法维持。
三个影卫都穿着纯黑的紧身衣，脸上戴着没有任何表情的面具。他们的武器很特殊：左手是漆黑的短刃，右手是一根细长的金属丝，两端系着锋利的棱刺。
“罪人镜流。”中间的那个影卫开口了，声音沙哑得不似人声，“理事会令：交出‘支离剑’和封印控制权，可免一死。”
镜流没有回答。她只是举起了剑。
“那就是拒绝了。”影卫的语气毫无波动，“杀。”
三道黑影同时动了。
他们的速度快到极致，几乎是在空间中跳跃。前一瞬还在十丈外，下一瞬已经到了镜流身前三尺。三把短刃从三个不同角度刺来，封锁了所有闪避的空间。
镜流没有闪避。
她只是轻轻挥剑。
很慢的一剑，慢到连剑身的轨迹都清晰可见。但就是这一剑挥出的瞬间，时间仿佛凝固了。三道黑影的动作同时停滞，他们的短刃距离镜流的咽喉、心脏、丹田只有一寸，却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因为他们的身体，正在结冰。
从脚开始，迅速向上蔓延。冰层不是从外部冻结，而是从内部爆发——镜流的剑气在接触的瞬间就侵入了他们的经脉，将血液、真气、甚至灵魂都一同冻结。
三息之后，三座冰雕成型。
镜流收剑。三座冰雕同时碎裂，化为漫天冰晶粉末，消散在空气中。
影卫，全灭。
但镜流的脸色没有丝毫放松。因为就在她对付影卫的这几息时间里，另外两支队伍，突破了。
上层入口处，理事会的正规军已经冲破了最后一道冰封障碍，五十名全副武装的士兵涌入殿堂。他们迅速展开战斗队形，能量护盾层层叠加，重型武器对准了石台方向。
侧面岩壁轰然炸开，技术部门的钻探队也进来了。十几名技术人员带着各种仪器，一进来就开始扫描封印核心，完全无视了镜流的存在——仿佛她只是个无关紧要的背景。
然后，一个穿着理事会将官制服的中年男人，从上层入口缓缓走入。
“铁面”许罗。
镜流认出了他。从前，她还是罗浮云骑军剑首时，许罗只是个刚加入联盟云骑军的年轻文官。那时他脸上还有些许人味，会笑，会皱眉，会在会议上据理力争。
现在，那张脸如同石刻，没有任何表情。
“镜流剑首。”许罗的声音平静无波，“许久不见。”
“许罗。”镜流看着他，“你也成了理事会的走狗？”
“我只是履行职责。”许罗没有动怒，“仙舟联盟行政部第三司司长，奉命接管鳞渊境，评估封印状态，确保罗浮安全。”
“说得好听。”镜流冷笑，“评估需要带五十个全副武装的士兵？需要带着钻探设备强行突破？需要派影卫暗杀？”
许罗沉默了片刻。
“因为你已经被魔阴身彻底侵蚀，不再是云骑军的剑首，而是威胁罗浮安全的危险分子。”他缓缓道，“根据战时紧急法案，我有权采取一切必要措施，解除威胁。”
“包括杀了我？”
“包括。”许罗点头，“但理事会仁慈，愿意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交出支离剑，离开鳞渊境，我们会为你安排一个安静的地方，让你安度余生。”
镜流笑了。
那是一个充满讽刺的笑。
“安度余生？像我老师一样，被你们‘安排’到某个角落，然后‘意外’死亡？”
许罗的眼神微微一动。
“你师父的死是意外。”
“是吗？”镜流盯着他，“那我问你，七百年前，我老师从星海深处带回来的那枚‘龙裔血脉结晶’，现在在哪里？”
这个问题，让许罗的脸色终于出现了变化。
虽然只是一瞬间，但镜流捕捉到了——那是混合着惊讶、警惕，还有一丝……恐惧的表情。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许罗恢复平静。
“你知道。”镜流向前一步，冰晶长剑斜指地面，“我老师当年找到的不只是结晶，还有一份记录。记录上写着，不朽纯血龙裔留给仙舟的，从来都不是恩赐，而是审判。”
她的声音在殿堂中回荡：“古老的仙舟联盟吞噬了无数平行世界，罪孽深重。【不朽】将我们封印在这片星域，不是保护，而是囚禁。他们在等待——等待我们忏悔，等待我们赎罪。如果等不到……那么封印破碎之日，就是审判降临之时。”
她看向许罗：“理事会知道这一切，对吧？但他们不打算忏悔，不打算赎罪。他们想做的，是在审判降临前，强行打开那道‘门’，夺取龙裔留下的‘最终力量’，然后……成为新的神。”
许罗没有说话。但他身后的士兵们，明显有些骚动。显然，他们并不知道这些内情。
“荒谬。”许罗最终开口，“这只是你被魔阴身侵蚀后产生的妄想。”
“那就用事实说话。”镜流举剑，“来，让我看看，这好几百年来，你到底进步了多少。”
话音落下，她率先出手。
不是冲向许罗，而是冲向技术部门的那群人。
冰晶长剑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剑气如瀑，瞬间淹没了所有仪器和设备。技术人员惊叫着后退，但剑气并没有伤害他们，只是将所有仪器全部冻结、粉碎。
“你在干什么？！”许罗厉声道。
“当然是毁掉你们的工具。”镜流冷冷地说，“想研究封印？想打开那道门？先过我这关。”
她转身，面向五十名士兵。
“你们有两个选择。”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第一，放下武器离开，我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第二，继续执行你们的命令，然后……死。”
士兵们犹豫了。他们看向许罗。
许罗的脸色阴沉如水。
“执行命令。”他咬牙道，“目标，联盟罪人镜流，生死不论！”
士兵们终于动了。能量护盾全开，脉冲步枪同时开火，密集的能量光束如暴雨般射向镜流。
镜流没有躲。
她只是举剑，轻轻一挥。
“霜天·镜界。”
以她为中心，一个半径十丈的球形领域瞬间展开。领域内，所有的能量光束全部凝固在半空中，如同被冻结在冰中的鱼。然后，镜流剑身一震——
所有光束，以更快的速度，原路返回。
“轰——！”
能量护盾破碎的声音接连响起。士兵们惨叫着倒下，有些人被自己的攻击重伤，有些人被反弹的能量波及。五十人的队伍，瞬间溃散。
许罗的脸色终于彻底变了。
他知道镜流很强，但没想到强到这种地步。
【境界】，那已经不是剑术，而是只有令使才有资格去掌控的力量。
“你……”他后退一步，“你的修为……”
“很奇怪吗？”镜流向他走来，每一步都在冰面上留下一个发光的脚印，“魔阴身确实会侵蚀神智，但也会……激发出更深层的潜力。”
她停在许罗面前三尺处。
“现在，告诉我真相。你们对我老师做了什么？那枚血脉结晶，到底在哪里？”
许罗看着眼前的剑尖，又看了看周围倒下的士兵，最终，他叹了口气。
“你的老师……是自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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