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流黑纱下的瞳孔猛然一缩。
“自愿什么？”
“自愿成为‘钥匙’。”许罗的声音变得低沉，“【不朽】纯血龙裔留下的封印，需要特定的‘钥匙’才能完全打开。那把钥匙，就是拥有完整龙裔血脉，且自愿献祭的灵魂。”
他看向镜流：“你老师找到了血脉结晶，但他发现，结晶中的力量不足以打开封印。除非……有人将结晶融入自身，再融合高浓度持明血脉，并以自身灵魂为燃料，激活结晶的全部力量。”
“所以他……”
“他自愿融合了结晶。”许罗闭上眼睛，“然后，理事会在鳞渊境进行了第一次‘开门尝试’。结果……失败了。封印的反噬杀死了所有参与的人，除了你那位老师。他重伤逃离，几天后死在了自己的住处。”
镜流握剑的手，指节发白。
“那枚结晶呢？”
“在你老师体内，跟着一起被焚化了。”许罗说，“但理事会没有放弃。他们开始寻找其他方法，最终发现……持明族的‘持明髓’，可能可以作为替代品。”
持明髓。
白露。
镜流的黑纱下的血色眼中，杀意暴涨。
“所以你们联合步离人，联合噬灵族，想要抓白露，抽取她的持明髓。”
“那是理事会的决定，不是我。”许罗摇头，“我只是执行命令。”
“白露可是持明族在罗浮上的龙尊，联盟就怕激发与持明族的矛盾吗？”
“镜流…一旦理事会完全掌权，整个仙舟联盟的局势就会大不一样。持明族，本就该完全臣服于联盟…”许罗轻声说，“你也不用这般看着我，一切，都是上面的意思，我只是执行命令。”
“好一个执行命令。”镜流的剑尖抵住了许罗的咽喉，“那么现在，我给你一个选择。带我去见理事会的人，真正的决策者。或者，死在这里。”
许罗沉默了很久。
最终，他笑了。
那是一个苦涩的笑。
“镜流，你还不明白吗？理事会……不是一个具体的地方，也不是一群具体的人。它是一种制度，一种传统，一种延续了好几千年的……惯性。”
他看向周围：“在场的每一个人，包括我，都是理事会的一部分。我们从小被教育，仙舟的长生是神圣的，是必须不惜一切代价维护的。为此，我们可以牺牲任何人，包括我们自己。”
“所以你们就心安理得地谋反？”
“不。”许罗摇头，“我们有罪。我们知道。但我们也知道，一旦停下来，一旦忏悔，一旦赎罪……仙舟就完了。没有了长生技术，没有了能量来源，在这片属于【不朽】的星系内，联盟很快就会崩溃，所有人都会死。”
他看向镜流：“你能承担这个后果吗？你能看着联盟毁灭吗？”
镜流没有回答。
因为她确实不能。至少暂时，还不能。
这就是最大的悖论：仙舟联盟的繁荣与荣耀其实建立在罪孽之上，但摧毁罪孽，也就摧毁了这份繁荣与荣耀。
“所以你们选择继续，一错再错。”她轻声说，“用更多的罪孽，掩盖旧的罪孽。直到……再也掩盖不住。”
“是的。”许罗坦然承认，“这就是理事会的逻辑。也是所有知道真相的人，最终都会选择的道路。”
他顿了顿：“除了你老师。还有……你。”
镜流收回了剑。
“你走吧。”
许罗一愣：“什么？”
“我说，你走吧。”镜流转身，背对着他，“带着你的人离开鳞渊境。告诉理事会，封印我会守住。那道门，谁也别想打开。”
“可是——”
“没有可是。”镜流的声音很平静，“这是我的选择。与你们不同，在斩下那颗星星前，我不会让理事会成功的。”
她看向石台上的逆鳞。
许罗看着她的背影，许久，缓缓行礼。
那是标准的云骑军军礼。
“保重，剑首大人。”
他转身，指挥还能行动的士兵，搀扶着伤员，迅速撤离。
技术部门的人也收拾了残存的设备，匆匆离开。
很快，殿堂里重新恢复了寂静。
只剩下镜流一个人，站在这片冰封的世界中央。
她走到石台边，盘膝坐下。冰晶长剑重新横置膝上，她闭上眼睛，开始调息。
刚才的战斗消耗很大，尤其是最后那一剑“镜界”，几乎耗尽了她三成剑气。但值得。
她得到了真相。
也确认了一件事：理事会已经走投无路。他们急切地需要打开那道门，得到里面的东西，来维持仙舟的运转。
这意味着，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
而她，必须守住。
不仅仅是为了白露，为了罗浮。
也为了……赎罪。
为了老师，为了所有在那千年里被吞噬的平行世界，为了那些无声无息的亡魂。
冰晶长剑发出微弱的嗡鸣，仿佛在回应她的决心。
镜流缓缓睁开眼睛，看向上层入口的方向。
“小弟弟……”她轻声自语，“时间不多了。你那边……还顺利吗？”
罗浮第三十二区，地下排水系统的深处。
这里没有光，只有腐水的腥臭和霉菌的气息。废弃的管道如同迷宫，纵横交错，有些地方积水没膝，有些地方狭窄到需要侧身通过。
彦卿拉着慕容晴，在黑暗中艰难前行。
他们已经走了快两个时辰。从医疗中心逃出来后，他们没有选择地面道路——那里到处是巡逻队和监控。而是钻进了排水系统，试图绕开所有检查站，直接前往第三十二区的边缘。
但情况比想象中糟糕。
焚星炮造成的破坏，让罗浮的很多基础设施都瘫痪了。排水系统多处堵塞，有些管道坍塌，需要绕路。更麻烦的是，彦卿发现有些区域被步离人或丰饶民改造成了临时据点，他们不得不小心翼翼地避开。
“还有多远？”慕容晴喘着气问。她的体力显然还没恢复，脸色在黑暗中显得格外苍白。
“快了。”彦卿看了看内甲上的定位仪——信号很差，但勉强能确定方向，“再穿过三条管道，应该就能到出口。外面是一片废弃的工业区，应该相对安全。”
他顿了顿：“你的伤……怎么样？”
“还好。”慕容晴摇头，“只是缚灵锁的封印还没完全解除，真气运转不畅。需要时间。”
彦卿点头。他知道缚灵锁的厉害——那种东西不是单纯限制行动，而是直接封印修士的丹田和经脉。慕容晴能坚持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
两人继续前进。又走了一刻钟，前方终于出现了微光——不是自然光，而是某种发光苔藓的幽绿荧光。
出口到了。
彦卿示意慕容晴停下，自己先悄悄探出头观察。
外面确实是一片废弃的工业区。生锈的管道、倒塌的厂房、废弃的机械……一切都笼罩在朦胧的夜色中。远处，第三十四区的灯火如同星辰，但这里一片死寂。
没有巡逻队，没有监控设备，甚至连活物的气息都很少。
太安静了。
彦卿皱起眉。按理说，这种废弃区域应该是流浪者和逃难者的聚集地，但现在空无一人。
有问题。
他正要缩回头，忽然——
“既然来了，何必急着走？”
一个声音从身后响起。
彦卿浑身一僵。他猛地转身，六柄飞剑瞬间出鞘，在狭窄的管道中构成防御剑阵。
但身后没有人。
只有黑暗，和滴水的声音。
“在上面。”慕容晴低声说。
彦卿抬头。
管道顶部的阴影中，蹲着一个人。
不，那不是人。那是一个……傀儡？机械体？还是别的什么？
那东西有着人形的轮廓，但全身覆盖着暗金色的金属甲壳，关节处有复杂的齿轮结构。
它的脸是一张光滑的面具，没有五官，只有两个发着红光的眼孔。
最诡异的是，它的背上伸出六条细长的金属臂，每一条都握着一柄不同的武器：剑、刀、枪、斧、鞭、还有一根如同蝎尾的尖刺。
彦卿认出这是金人司阍，面前这位应该是改良版。
“监察者‘千手’。”那东西开口了，声音是机械合成的，冰冷无波，“奉命清除所有未经授权进入管制区域的目标。”
它从管道顶部跃下，落地无声。六条金属臂缓缓展开，武器全部对准了彦卿和慕容晴。
“目标确认：云骑军骁卫彦卿，慕容晴。威胁等级：高。清除指令：立即执行。”
话音落下，它动了。
快。
快到彦卿只能看到一道暗金色的残影。六柄武器同时攻来，每一条攻击路线都精妙到极致，封锁了所有闪避角度。
彦卿咬牙，六柄飞剑迎上。
“叮叮叮叮叮叮——！”
密集的金铁交鸣声在管道中炸响，火花四溅。彦卿的飞剑勉强挡住了第一轮攻击，但他能感觉到，对方的每一击都沉重如山，震得他手臂发麻。
这不是普通的金人司阍。它的战斗技巧、力量、速度…甚至不输给天枢学院那位大师兄。
甚至……更强。
“慕容晴，退后！”彦卿吼道，同时全力催动剑气。
“云骑剑术，剑歌·天罗！”
飞剑化作六道流光，在空中交织成一张巨大的剑网，向监察者罩去。这是彦卿目前能施展的最强困敌剑阵，一旦成型，足以困住同级别的对手三息。
但监察者只是抬起了其中一条金属臂。
那只手握着一面小巧的圆盾。盾牌表面亮起复杂的符文，形成一个半透明的能量护盾。
剑网撞在护盾上，如同泥牛入海，瞬间消散。
“能量吸收护盾。”监察者的机械音毫无波动，“标准剑术攻击无效。切换应对方案：物理压制。”
它再次扑来。这一次，六条金属臂的攻击更加狂暴，不再追求技巧，而是纯粹的力量碾压。
彦卿不得不连连后退。狭窄的管道限制了他的机动性，而监察者完全不受影响——它的身体结构显然为这种环境做了优化。
更糟的是，慕容晴还在身后。她现在的状态，连自保都困难。
必须想办法突围。
彦卿一边格挡，一边观察四周。管道内部空间有限，但顶部有些破损的地方，能看到上面的结构。
工业区的厂房。
只要能到开阔地带，他的剑术优势才能完全发挥。
“慕容晴！”他喊道，“上面！打破天花板！”
慕容晴会意。她强提灵力与真气，玉简虽然破损，但还能施展一些在天枢学院学过的基础术法。她双手结印，一道淡金色的光束从玉简中射出，轰击在管道顶部。
“轰隆！”
金属管道被炸开一个缺口，露出了上面的厂房空间。
“走！”彦卿一剑逼退监察者，抓住慕容晴的手，纵身跃出缺口。
两人落在厂房的地面上。这里更加开阔，但同样破败——满地都是废弃的零件和锈蚀的机械。
监察者也跟着跃出。它站在缺口边缘，六条金属臂缓缓舞动，如同捕食前的蜘蛛。
“目标试图改变战场环境。分析中……开阔场地有利于目标机动性。应对方案：限制移动。”
它背上的那条蝎尾尖刺忽然抬起，尖端亮起暗红色的光芒。
“毒刺发射。神经毒素，致死剂量。发射。”
尖刺脱离金属臂，化作一道红光射向彦卿。
太快了。彦卿甚至来不及闪避，只能下意识地抬起雪鸿剑格挡。
“叮！”
尖刺撞在剑身上，没有弹开，而是瞬间爆开，化作一团暗红色的雾气，将彦卿笼罩。
“彦卿！”慕容晴惊叫。
雾气中，彦卿感到一阵眩晕。那不是普通的毒，而是一种直接作用于神经的能量侵蚀。他的视线开始模糊，四肢变得沉重。
“毒素生效。”监察者缓缓走来，“目标生命体征下降。预计三十秒后失去意识，六十秒后可确认死亡。”
它举起一把重剑，准备给予最后一击。
但就在剑刃落下的瞬间——
雪鸿剑忽然爆发出刺目的幽蓝光芒。
那光芒如同实质，瞬间驱散了所有毒雾。剑身上，无数细密的符文逐一亮起，仿佛有某种古老的力量正在苏醒。
雪鸿剑，在护主。
彦卿感到一股冰冷的力量从剑柄涌入体内，所过之处，毒素被全部冻结、排出。他的意识瞬间清醒，身体重新恢复了力量。
不仅如此——
他感觉到，自己的剑气，正在与剑中的力量共鸣。
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仿佛这把剑不再是外物，而是他身体的延伸，是他剑道的另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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