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城联合医疗中心的低级病房，弥漫着消毒水与廉价合成纤维被褥混合的、属于底层的特有气味。
老王的一条腿和一只胳膊打着厚重的白色医用石膏，笨拙地半靠在摇起的病床上。他脸色红润，看不出一丝伤员常见的虚弱。眼睛深处依然保持着一丝精光，防备着周围任何可能的突发事件。
病房的门无声滑开。
一名带着书卷气的年轻男人缓步走了进来。他穿着一套剪裁精良的深灰色主管制服，左胸别着一枚样式简约的新徽章。脸上依旧是那副仿佛永远不会消失的、温和的微笑。
他走到病床边，目光先是在王叔身上那夸张的石膏上停留了一瞬，随即抬起，平静地迎上王叔有些“茫然”的视线。
“王队长，希望你已经好些了。”陈星开口了，声音不高，又奇异地维持着那份的平和语调，“我着急前来，是公司关于前员工李豫，有几个问题需要咨询一下作为前上司的你。”
王叔闻言，那张带着伤痕和疲惫的脸上立刻堆起了混合着恭敬与困惑的笑容。他甚至试图用那只打着厚重石膏的胳膊挠头，动作笨拙又滑稽，石膏与头发摩擦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额，专员先生，不是，主管先生，”王叔的声音带着伤员特有的沙哑和气短，他眨巴着眼睛，表情憨厚得近乎天真，“您真是贵人多忘事。”
他顿了顿，脸上的困惑更加明显，仿佛真的在努力回忆一件刚刚发生过、却被人无理否认的事实。
“李豫在地球意外身亡的消息，”王叔一字一顿，说得格外清晰，还特意加重了语气，“还是您亲自传达的呢。”
他抬起那只完好的手，笨拙地比划了一个模糊的手势，指向病房外，仿佛能透过墙壁看到那座已经化为废墟的广厦总部大楼方向。
“就在昨天下午，”王叔的语气里甚至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对领导记忆力的“担忧”和“提醒”，“总部大楼……还没倒塌之前。”
病房内陷入了短暂的安静。只有角落里一台老旧的空气净化器发出有气无力的嗡鸣，以及窗外隐约传来的、属于天空城永不间断的背景噪音。
天梁脸上那温和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甚至连嘴角的弧度都没有抖动一分。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王叔，黑曜石般的眼眸深处，倒映着对方那副毫无破绽的、混合着憨厚、困惑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卑微讨好的面容。
那目光平静，却仿佛带着重量，缓缓地、一寸寸地掠过王叔脸上的每一道皱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仿佛在评估一件古董的真伪，又像是欣赏完了一场蹩脚却有趣的表演。
随即他淡淡的开口：
“那看来，是我记错了。”
他承认得如此轻易，如此自然，仿佛之前那个以“陈星”身份出现、并郑重宣布李豫死讯的人，与他毫无关系。
“最近职位变更，我负责的事务比较繁杂，一时混淆了些细节也难免。”他语气轻松地为自己“开脱”，随即话锋一转，语气依旧平和，却开始重新编织事实，“根据情报部门的最终结论，李豫在前往地球联合大学进修期间，违规与盘古生物的人员接触，获取非法的基因药物，事发后非但不悔改，反而破坏公司财物，逃往太空去了。”
他微微前倾身体，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老王的脸上，那温和的笑容此刻显得无比刺眼：
“王队长，作为他曾经的直属上级，对他的人际往来、行为习惯、乃至可能接触过的灰色地带，应该有所了解。”
他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循循善诱的意味，却又蕴含着不容拒绝的压力：
“希望你能将你知道的，他去过的，或者可能前往藏身的地方，如实汇报给公司。这不是审讯，王队长，这是公司给予的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对于积极配合、帮助公司挽回损失的员工，我们从不吝啬奖赏，也会记得每个人的贡献。”
轻描淡写之间，他就全盘否定了“自己”昨天亲口说过的话，更随手就给李豫扣上了“背叛”、“勾结危险分子”的新罪名。这种对事实的随意涂抹和重塑，带着一种属于绝对权力者的傲慢与冷漠。他似乎完全不在意老王会如何想，也不在意自己的话是否存在逻辑漏洞，因为“公司”的定论，就是最终的事实。
老王的脸色，终于无法抑制地微微暗沉了下来。他的眉头紧紧皱起，眼神里混入了凝重与一丝深藏的悲哀。
他沉默了几秒钟。
“主管先生，”老王的声音低沉了一些，“我和李豫，不过是以前的上下级关系。他一个刚出社会没多久的年轻人，吃住都在公司。怎么可能会认识谁？我也不过就是一个保安队长，带着他们巡逻、训练、偶尔接点下水道的脏活累活混口饭吃。”
他抬起头，直视着陈星那双温和的眼睛，语气带着深深的无奈：
“公司之间那些打打杀杀、争来夺去的事情，水太深了。我这种底层的小人物，连站在边上看一眼的资格都没有，怎么可能知道什么内情？”
他顿了顿，仿佛突然想到什么，用那只打着石膏的手笨拙地比划了几下，补充道：
“那可是……盘古生物，巨头中的巨头！那帮变异的家伙神出鬼没的，在太空里有什么秘密基地，把他藏进去了，这我上哪儿知道去？”
陈星轻轻摇了摇头，动作优雅，仿佛在惋惜什么。
“王队长，”他叹了口气，语气依旧保持着那种令人不适的温和，“这并不是公司，或者说，并不是我想听到的答案。”
他向前迈了一小步，距离病床更近了些。“我理解你的顾虑，也欣赏你对下属……曾经下属的回护之情。”他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但是，王队长，请你明白当前的形势。李豫的叛逃，不仅关乎公司颜面，更可能带来不可预测的安全风险。我们必须掌握他的动向。”
“如果不是考虑到，或许还存在那么一丝通过平和手段解决问题、将损失控制在最小范围的可能……我本人，其实并不倾向于使用一些……过于简单直接，甚至可能对你和你的下属们，造成不必要困扰的方式，来获取我所需要的信息。”
“相信我，王队长，”陈星微微歪头，那双带着温和笑意的眼睛里，充斥着纯粹的、评估工具般的漠然，“我是一个热爱和平、与人为善的人。走到那一步，对大家来说，都太可惜了。即使你不为自己考虑，你的其他下属，朋友，都有可能因为你的决策失误，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他似乎并不期待老王能立刻给出他想要的答案。他微微颔首，礼貌地转过身去。
“王队长再好好考虑一下。”他语气轻松，如同在结束一次友好的探望，“如果你想通过了，可以随时给公司留言。”
合金门感应到他的接近，无声滑开。
他一边向外稳步的前进，一边嘴唇翕动，似乎正在和无形的频道进行着通话。但在外人看来，这位年轻有为的英俊主管，非但没有任何异常举止，还不时地向路过的众人礼貌点头，甚至让一名推着病床的年轻护士羞红了脸。
透过那层真实的伪装，陈星的语速飞快：
“……我判断当前直接获取情报并不明智。”
“过于酷烈的手段反而可能会直接激怒烛龙，给公司的外围势力带来不必要的损失。”
“他在总部展现的力量层次，超出了之前的预估。常规手段已难以形成有效制约。”
“建议在‘超光速引擎’原型机完成，并成功装载到‘须弥山’之前，保持最高级别的封锁和监控即可。”
“等到‘须弥山’完成最终调试，可以稳定进行虫洞跃迁之时……”
他的眼底，掠过一丝深不见底的、混合着绝对理性与某种奇异期待的幽光。
“那才是他们可能存在的秘密，派得上用场的时候。”
喜欢我在赛博朋克世界当保安请大家收藏：(m.motanshuwu.com)我在赛博朋克世界当保安墨坛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