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的理光GR3相机在背包里硌着腰侧时,他正踩着高雄楠梓区午后的阳光往前走。导航显示后劲车站就在前方五十米,但视野里只有一片爬满九重葛的矮墙,砖红色的墙体上嵌着块褪色木牌,字迹被风雨蚀得只剩模糊轮廓。若不是爷爷临终前攥着的那张泛黄照片——穿藏青色制服的年轻男人站在站台挥手,背景里的木造车站与眼前这片废墟隐约重合,他大概会像其他游客一样,以为找错了地方。
拨开缠绕的藤蔓,木质站房的轮廓渐渐清晰。日据时期的和洋折衷风格在岁月里褪得只剩骨架,屋顶的黑瓦错落残缺,几株瓦松从缝隙里钻出来,在风里摇晃着细小的影子。墙壁上的木板泛着灰黑色的霉斑,阳光透过窗棂的破洞投进来,在积尘的地面画出斑驳的方格。站台边缘的混凝土早已开裂,长出的杂草间,还能看到嵌入地面的铁轨残端,锈迹深得像凝固的血。
后生仔,这个点来不安全哦。身后传来苍老的声音,林默回头,看见位挑着菜担的阿公,斗笠边缘的竹篾已经发脆。阿公放下担子,用帕子擦着汗,目光扫过林默的相机,是来拍那个的?农历七月都过了半了,还敢来撞运气。
林默忙递上爷爷的照片,阿公眯眼瞅了半晌,手指在照片边缘摩挲:这是林忠明啊,当年的站务员头头,抗战胜利那年的末班车上,就是他把三个迷路的孩童抱下火车的。阿公往矮墙那边努努嘴,后来铁轨拆了,车站荒了,可每到七月,就有人听见火车响。我阿爸当年是巡道工,说见过林忠明穿着制服在站台走,手里还攥着检票钳。
这话让林默心头一震。爷爷生前总说漏嘴最后一班车的灯,却从不愿细说。他谢过阿公,阿公临走前塞给他个布包:这是林伯当年落下的怀表,我捡了几十年,你拿着或许能安稳点。布包里的铜质怀表刻着车站的纹路,指针停在午夜十一点十七分——爷爷的生日。
夕阳沉落时,林默在站台角落搭起帐篷。暮色里,木造站房的影子拉得老长,残破的窗棂像空洞的眼窝。他架起相机对准站台,设置好定时拍摄,刚按下快门,相机突然黑屏。重启后翻看相册,刚才的画面里竟多了道模糊的光影,像个人影举着信号灯。
夜里十点,一阵铁轨震颤的闷响从地底传来。林默猛地坐起,帐篷外的风突然停了,连虫鸣都消失殆尽。那声音越来越近,夹杂着蒸汽机车的嘶鸣和金属摩擦的尖啸,仿佛有列火车正冲破土层驶来。他抓起相机冲出去,月光下的站台空无一人,但铁轨残端上竟映出两道并行的光轨,正缓缓向站台延伸。
相机的闪光灯突然自行亮起,照亮站台的瞬间,林默看见一排人影整齐地站在候车区。最靠前的男人穿藏青色制服,手里举着检票钳,侧脸的轮廓与爷爷照片上一模一样。他们动作僵硬地重复着检票动作,袖口的铜扣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却没有半个人影投射在地面。
林默的手机信号彻底消失,相机却在自动连拍。他想起阿公的话,掏出怀表轻轻晃动。怀表突然发出细微的滴答声,指针竟开始逆时针转动。随着指针转动,那些人影渐渐清晰,林默看清最左侧的小男孩戴着顶虎头帽——那是爷爷相册里常出现的、他从未见过的小叔的帽子。
阿爸!林默脱口而出。穿制服的人影动作一顿,缓缓转向他。月光照在那人脸上,正是爷爷年轻时的模样,只是眼眶里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朦胧的光晕。他抬起检票钳,指向站台尽头,那里竟凭空出现了一节绿皮火车车厢,车门上的字迹依稀是后劲—高雄。
怀表的滴答声越来越急促,林默突然想起爷爷临终前的呓语:当年不该让他们等的。1945年的末班车上,三个孩童里有个是爷爷的小儿子,也就是林默的小叔。火车因轨道故障晚点两小时,爷爷怕孩子着凉,便把他们安置在站房,自己去前方查看路况,回来时却发现火车提前发车。万幸小叔被乘客救下,但爷爷从此落下心病,总觉得亏欠了站台。
人影群突然骚动起来,火车的轰鸣声变得刺耳。林默快步上前,把怀表按在爷爷的虚影上。铜质的凉意透过光影传来,虚影的轮廓开始消散,却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像爷爷生前无数次做的那样。怀表的指针终于停在十一点十七分,与照片背后爷爷写的末班抵达时刚好吻合。
当第一缕晨光爬上瓦檐,林默发现相机里的照片竟变得清晰。那些人影不再模糊,爷爷站在最前,身后跟着三个孩童,小叔的虎头帽格外鲜艳。站台的积尘里,多了串整齐的脚印,尽头是铁轨残端,仿佛有人终于走完了这段迟到的旅程。
他把怀表留在了站房的值班台上,旁边放着洗好的照片。离开时,晨雾中仿佛传来检票钳的轻响,回头望去,阳光穿过窗棂,在地面拼出完整的二字。后来阿公打电话说,那之后再没人听见火车声,只有晨练的老人见过,站台的瓦松间,偶尔会飘起藏青色的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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