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掠过洞口,符帘轻晃,一片发光的叶被青鸟衔走,消失在树梢尽头。
玄阳仍坐在石台之上,双目闭合,呼吸绵长却略显滞重。他体内经脉如久旱之渠,灵力流转艰难,每一次推动都像逆流而上。眉心符纹微闪,时明时暗,仿佛风中残烛,勉强维持着与通天箓的感应。那箓静静躺在身旁,表面光华黯淡,边缘一道细小裂痕隐隐发黑——那是绘制“封神预言符”时遭天机反噬所留。
他未曾睁眼,但已感知到自身处境。若再这般枯坐三日,或许能缓回一二成力,可混沌魔神的布局不会等他。那一缕尚未厘清的魔气轨迹,正悄然渗入洪荒地脉深处,若不尽快推演其行踪,待其勾连大阵成型,便再难阻截。
正欲强行调动残存灵机,忽觉脚底传来一阵沉稳震动,自地底缓缓升起,不疾不徐,却直透骨髓。这不是寻常灵气波动,也不是魔煞侵袭,而是某种根植大地、贯通山川的气息,带着厚重温润之意,如老树盘根,悄然蔓延至整座山体。
下一瞬,虚空微颤,一道身影凭空显现于洞前空地。
来人脚踏黄云,衣袍素净,手持玉圭,面容宽和,目光落向洞内时,已将玄阳状态尽收眼底。
“你撑得太久了。”镇元子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如同钟声敲在人心,“灵海几近干涸,通天箓共鸣衰弱,若再强行动用符阵,轻则道基受损,重则神识崩散。”
玄阳睁开眼,眸光清冷中带着一丝疲惫。他未起身,只微微颔首:“地仙之祖亲临,有何指教?”
镇元子不以为意,袖袍一展,掌心浮现出三枚金光流转的果实。果形似婴孩,通体金黄,表皮泛着淡淡霞晕,香气内敛却不散,甫一出现,四周空气竟微微扭曲,灵气自发汇聚,在其上方形成一圈缓慢旋转的灵涡。
“三颗人参果。”他托果于掌,“知你近日连布重符,耗损极深。此果虽不能立复全盛,但七日内,当可令你修为归九成以上。”
玄阳目光微凝。他自然知晓这果的珍贵。千年一熟,三十枚为限,便是圣人亦难得一枚。如今对方一出手便是三枚,已是倾力相援。
“我未求援。”他低声问,“为何至此?”
镇元子抬眼望向远处山峦,语气平静:“昔年无天之劫,你以万灵拂尘镇压血煞,护住五庄观地脉根基。那时你说:‘地载万物,符载万理,本是一体。’我一直记得。”
他收回视线,落在玄阳脸上:“如今你持符逆行于劫火之间,为的是整个洪荒的秩序。我不是还人情,是守同道。”
玄阳沉默片刻。他指尖轻抚膝前拂尘,尘尾垂地,未动分毫。良久,才缓缓伸出手。
果入手温润,灵力如泉涌般顺指而入,沿着手腕经络层层推进,直抵丹田。那一片枯竭已久的灵窍竟微微震颤,似有冰雪初融之感。
“多谢。”他声音低沉,却少有的郑重。
镇元子摆手:“不必言谢。服下吧,我在外为你护法半日,待你初步炼化后再走。”
说罢,他转身走出洞府,在石阶前盘膝坐下,背对洞门,双手置于膝上,气息沉稳如山岳扎根大地。整片林木仿佛随之安静下来,连风也放轻了脚步。
玄阳望着他的背影,又低头看着手中的人参果,心中那股长久以来独自前行的孤寂,终于被一丝暖意悄然驱散。
他不再迟疑,轻轻咬破第一枚果皮。
甘霖入口,如春水破冰,顺着咽喉滑落,瞬间化作滚滚热流涌入四肢百骸。原本僵滞的经脉开始松动,灵力如涓流汇河,缓缓复苏。眉心符纹光芒渐盛,不再是断续闪烁,而是稳定跳动,如同心跳重新有力。
他闭目调息,任果力自行运转周身。第二枚果被他置于身旁石台,第三枚则握于掌心,以防突发变故需即刻补充灵机。
时间悄然流逝。
半个时辰过去,玄阳体内灵力循环已顺畅许多,虽远未达巅峰,但至少不再有断裂之危。通天箓表面黑痕略有收敛,光华微现,似在回应主人的恢复。
就在此时,他忽然察觉一丝异样。
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源自果力运行途中的一处经络节点——位于左肩胛下方三寸,乃是连接灵海与符印中枢的关键枢纽。此处本应畅通无阻,可此刻果力经过时,竟生出一丝细微阻滞,像是被什么无形之物轻轻缠绕。
玄阳眉头微皱,不动声色地放缓灵力推进速度,改以柔劲试探。
那阻碍并未增强,也没有退去,反而随着果力渗透,隐隐透出一丝极淡的阴寒之气——非魔非煞,更像是一种被刻意封存的印记,极其微弱,若非此时灵觉因果力激发而敏锐数倍,根本无法察觉。
他立刻明白:这不是人参果的问题,而是自己旧伤深处藏匿的隐患。
那日在绘制“封神预言符”时,混沌魔神曾借天机反噬之机,将一缕残念悄然种入符文回路之中。当时他强行压制,以为已将其焚灭,却不料竟有一丝潜入经络隐缝,随灵力流转蛰伏至今。
如今果力激荡,唤醒了它。
玄阳没有惊动镇元子,也没有立即清除。他知道,此刻若强行驱逐,必引动全身灵机震荡,反倒可能让那残念趁虚而入,扩散更深。
他转而以太极真意包裹果力,将其分为两股:一股继续温养主脉,另一股则如细线般缓缓缠绕那处阴寒所在,不攻不破,只是围而不剿,如同以温火煨毒,徐徐化解。
这一过程极为耗神,但他面色未变,呼吸依旧平稳。
洞外,镇元子静坐如山,始终未回头。
一个时辰后,玄阳额角渗出一层薄汗,但眼中清明更甚。那阴寒之气已被果力浸透,逐渐稀释,最终化作一缕黑烟,自指尖排出,落地即消。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抬手抚过通天箓表面。箓面微光一闪,裂痕边缘的黑色已然褪去大半。
第一颗果已完全炼化。
他伸手取过第二枚人参果,刚欲动作,忽然听见镇元子在外低声道:
“你体内还有东西没清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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