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穹之上，那个直径千丈的剑气漩涡，终于彻底压了下来。
没有风。
因为风已经被这亿万道交织的剑气绞成了虚无。
空气被压缩到了极致，发出不堪重负的爆鸣。地面上那些插了数万年的残剑，在这股恐怖的吸力下纷纷拔地而起，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卷入那绞肉机般的漩涡之中。
“死吧！！”
玄枯长老立于漩涡之巅，双手狠狠下压。他那张鹤发童颜的脸庞此刻狰狞扭曲，眼中全是即将虐杀天才的快意。
这一击，名为“万剑归宗”。
乃是剑圣山护山大阵的缩影，足以磨灭大罗金仙的肉身，绞碎神魂。
阴影笼罩。
柳青瑶那一身白衣，在狂乱的气流中猎猎作响。她死死咬着下唇，直到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
挡不住。
理智告诉她，在这股天地之威面前，她那点刚刚领悟的剑意，就像是狂风中的烛火，一吹即灭。
但她的脚，却像是生了根，死死钉在李承玄身前三尺之处。
“锵——”
【时光·玫瑰】出鞘半寸。
粉色的剑光在黑暗中凄艳如血。
她不想死。
但如果必须有人要死，那只能是她。
“陛下，快走……”
声音刚出口，就被漫天的剑啸声淹没。
一只手，忽然搭在了她的肩上。
那只手修长、干燥，指尖带着一丝微凉的温度。轻轻一按，便将她体内那股准备自爆神魂的狂暴灵力，硬生生压了回去。
“走？”
李承玄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平淡，甚至带着一丝慵懒的笑意。
“朕的剑侍，何时学会临阵脱逃了？”
柳青瑶身躯一僵，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那只手便顺着她的肩膀滑落，握住了她持剑的手腕。
“看好了。”
李承玄没有看头顶那即将落下的毁灭漩涡，他的目光，只是盯着柳青瑶手中的剑。
“那个老东西修的是‘形’。万剑齐发，声势浩大，看似无敌，实则……”
他轻蔑地摇了摇头。
“不过是一堆废铜烂铁的堆砌。”
“而你，修的是‘意’。”
李承玄的手指，在【时光·玫瑰】那冰冷的剑脊上，轻轻一弹。
“叮。”
一声清越的脆响，竟奇迹般地穿透了漫天剑啸，清晰地回荡在天地之间。
“你的剑里，有炽天使的圣洁，有魔主的堕落，更有朕赐予你的……混沌。”
“这世间万剑，谁敢受你一拜？”
“谁又配，斩你？”
李承玄松开手，负手而立，对着那个还在拼命下压剑阵的玄枯，扬了扬下巴。
“把你的剑意，放出来。”
“告诉它们，谁才是……主子。”
柳青瑶的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
主子。
这两个字，像是一道闪电，劈开了她识海中的混沌。
恐惧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近乎盲目的信任与狂热。
既然陛下说是。
那就是！
“是！”
柳青瑶猛地抬头，那双原本清冷的桃花眼中，此刻左眼圣金，右眼魔黑，瞳孔深处更有一抹灰蒙蒙的混沌气流在疯狂旋转。
她不再防御。
也不再试图用剑招去对抗。
她只是双手握住剑柄，将自己全部的神魂，全部的意志，毫无保留地灌入那柄长剑之中！
“嗡——！！！”
【时光·玫瑰】剧烈震颤。
剑鞘之上，那朵妖异的玫瑰图纹仿佛活了过来，花瓣层层绽放，喷薄出一股既神圣又邪恶，既充满了诱惑又带着无上威严的诡异气息！
轰！
一道粉灰交织的剑意光柱，从她身上冲天而起！
不粗大，也不狂暴。
甚至在那遮天蔽日的剑气漩涡面前，显得有些纤细渺小。
但这道剑意出现的瞬间。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原本正在疯狂旋转、带着碾碎一切气势下坠的万剑归宗大阵，像是被人突然按下了暂停键。
猛地一滞！
“吱嘎——”
无数柄高速飞行的古剑在半空中急停，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
玄枯长老脸上的狞笑凝固了。
他感觉自己手中的阵印，突然变得重如千钧。那些原本如臂使指的飞剑，此刻竟然传出了一股强烈的……抗拒情绪？
“怎么回事？！”
玄枯惊怒交加，双手疯狂掐诀，一口精血喷在阵盘之上。
“给老夫动啊！落下去！绞死他们！！”
然而。
晚了。
那道粉灰色的剑意，已经触碰到了剑阵的最底端。
就像是君王巡视臣民。
就像是女皇降临后宫。
那股融合了至高位面法则的气息，对于这些仅仅由凡铁和残魂构成的古剑来说，是降维打击，是血脉压制，是……神迹！
“当啷。”
剑阵最下方，一柄生锈的铁剑，突然调转了剑尖。
它不再指向柳青瑶。
而是剑尖朝下，剑柄微垂，对着那道粉灰色的剑意，轻轻颤抖。
就像是……在行礼。
紧接着。
“当啷、当啷、当啷……”
这种声音，如同瘟疫一般，瞬间传遍了整个剑阵！
十柄，百柄，千柄，万柄！
那个由无数飞剑构成的恐怖漩涡，顷刻间土崩瓦解。
所有的飞剑，无论是残破的还是完好的，无论是玄枯炼化的本命飞剑还是临时召唤的无主之剑。
在这一刻。
全部脱离了玄枯的掌控！
它们悬停在半空，密密麻麻，遮天蔽日。
但那股毁灭的杀机，已经荡然无存。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整齐划一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朝拜！
所有的剑尖，全部垂下。
所有的剑身，都在对着柳青瑶的方向，微微震颤，发出一种充满了讨好、敬畏、甚至孺慕之情的低鸣。
嗡嗡嗡——
万剑齐鸣。
不是为了杀戮。
而是为了……迎驾！
“不……这不可能！！”
半空中，玄枯长老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祭炼了数千年的九柄本命袖珍飞剑，竟然也背叛了他！
它们挣脱了他的神识烙印，欢快地飞到了柳青瑶身边，像九只乖巧的小狗，围绕着那把【时光·玫瑰】上下翻飞，蹭来蹭去。
“噗——！”
本命飞剑反噬，玄枯心神巨震，张口喷出一道血箭。
他披头散发，双目赤红，死死盯着下方那个白衣女子，以及她身后那个负手而立的黑衣青年。
“妖术！这是妖术！！”
“我的剑阵……为什么会朝拜我的敌人！！”
他的世界观崩塌了。
他在剑冢称霸数千年，从未见过如此荒谬、如此诡异的景象！
柳青瑶也呆住了。
她看着漫天对自己垂首的古剑，看着身边那九柄正在讨好自己的极品飞剑。
她缓缓转过头，看向身后那个男人。
李承玄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他抬起手，随意地帮柳青瑶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角。
“看懂了吗？”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玄枯那已经破碎的道心之上。
“这，便是‘形’与‘意’的区别。”
李承玄转过身，抬头看向那个已经陷入疯癫的老者。
那双漆黑的眸子里，终于浮现出了一丝冰冷的杀机。
“闹剧，该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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