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阳城的盛夏,蝉鸣藏在槐荫深处,声声悠长。老槐树的枝叶长得泼天似的繁茂,层层叠叠的绿阴遮天蔽日,将衡心堂前的半条街巷都笼在清凉里。阳光穿过叶隙,筛下细碎的金斑,落在槐荫学堂的窗棂上,落在学堂外晾晒的竹简上,也落在孩子们追逐嬉戏的青石板路上。
此时的槐荫学堂,早已不是初建时的模样。竹制的屋舍又添了三间,窗台上摆着孩子们从各地带来的花草——南疆的朱瑾开得热烈,东海的海石竹透着清雅,极北的雪莲虽已凋谢,却留下了苍劲的叶片,还有流沙城的沙棘,结出了一串串火红的小果子,煞是喜人。学堂的墙上,贴满了孩子们写的字、画的画,有歪歪扭扭的“槐心”二字,有稚气未脱的槐树林,还有万域各地的风土人情,一笔一划,都透着少年人的赤诚与烂漫。
林望一早便来了学堂,手里捧着一卷刚誊抄好的《衡心杂记》。这卷书里,没有晦涩的道诀,只有他这些年走遍万域的见闻,还有百姓们口耳相传的种树诀窍、处世心得。他走到学堂窗边,见豆子正领着孩子们诵读《衡心诀》,朗朗书声穿过窗棂,混着槐树叶的沙沙声,成了盛夏里最动听的旋律。
阿吉站在最前排,手里攥着那支槐树枝笔,腰杆挺得笔直,声音响亮得像敲锣:“道在人间,烟火长明;万域同心,槐香满世!”他的脸上沾着一点墨痕,是昨日练字时不小心蹭上的,衬得那双眼睛愈发明亮。
林望忍不住笑了笑,放轻脚步,怕惊扰了这份安宁。他刚站定,就见念安端着一个食盒走了过来,食盒上盖着一块素净的棉帕,隐隐飘出桂花糕的甜香。
“孩子们读书辛苦,刚蒸好的桂花糕,放凉了就不好吃了。”念安的声音温柔,像夏夜的晚风。
林望接过食盒,掀开棉帕,只见里面摆着一碟碟小巧的桂花糕,糕面上撒着细碎的槐花瓣,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还是娘想得周到。”他笑着说,“这些日子孩子们忙着筹备雅集,怕是连饭都顾不上好好吃。”
说起雅集,这是豆子和孩子们一起提议的。再过几日,便是青阳城的槐花节余韵,也是槐荫学堂建成后的第一个盛会。他们想邀请万域各地的分堂主事、牧民百姓,还有那些在槐树下长大的少年,来青阳城聚一聚,赏槐、品茗、论道,也让大家看看,这槐荫学堂里,藏着怎样的生机与希望。
消息传出去后,万域各地都沸腾了。流沙城的苍狼派人送来了十坛槐花蜜酿的酒,东极洲的老渔民捎来了一船鲜鱼和珍珠,极西戈壁的牧民赶着骆驼,驮来了满满当当的沙枣和驼绒毯,极北冰原部落的阿吉,更是早早地就写信来,说要带着槐心学堂的孩子们,骑着雪狼来赴约。
“雅集的事,都筹备妥当了?”念安看着学堂里的孩子们,眼中满是欣慰,“我听张婶说,巷子里的百姓们都在帮忙,有的蒸糕,有的酿醋,还有的在老槐树下搭戏台,说是要唱一出《槐香满世》的戏文。”
“妥当了。”林望点点头,目光望向老槐树的方向,“豆子领着孩子们,把学堂后的空地收拾出来了,到时候摆上茶席,放上各地送来的特产,再请竹瑶弹一曲琴,苏谷主吹一支笛,定是一场热闹的雅集。”
正说着,豆子从学堂里走了出来,额头上沾着薄汗,手里拿着一张写满字的竹简。“林先生,您看!这是雅集的流程,我们商量着,先请孟老先生讲一讲衡心堂的过往,再请各地的代表说一说槐树林的故事,最后,让孩子们表演一出《种槐记》的小戏,您觉得怎么样?”
林望接过竹简,细细翻看。竹简上的字迹,是豆子和孩子们一起写的,虽算不上娟秀,却一笔一划都透着认真。从赏槐、品茗,到论道、听戏,每一个环节都安排得井井有条。
“很好。”林望笑着点头,“只是别忘了,雅集的本意,是让大家聚在一起,聊聊家常,说说心里话,不必太过拘束。”
“我知道!”豆子眼睛一亮,“我们还准备了槐籽,到时候分给来赴约的每一个人,让他们把青阳城的槐香,带回自己的家乡。”
林望拍了拍他的肩膀,眼中满是赞许。这个曾经跟在他身后的少年,如今已经能独当一面了,能领着一群孩子,把一场雅集筹备得如此周全,实属不易。
接下来的几日,青阳城愈发热闹了。各地的宾客陆续赶来,有骑着马的商旅,有划着船的渔民,有穿着兽皮的牧民,还有背着行囊的少年。他们走在青阳城的街巷里,看着满街的槐香,听着学堂里的书声,脸上都满是笑意。
阿吉是和冰原部落的老族长一起来的。他骑着一头雪白的雪狼,手里捧着一包极北的槐籽,见到林望的第一句话就是:“林先生!我们冰原部落的槐树林,已经长得比我还高了!”
老族长则拄着拐杖,看着槐荫学堂的方向,眼中满是感慨:“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看到极北的槐籽,在青阳城的学堂里生根发芽。这都是衡心堂的功劳啊!”
雅集的日子,终于到了。
这一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老槐树下,早已搭好了长长的茶席,席上摆着青阳城的桂花糕、流沙城的槐花蜜、东极洲的海鱼干、极西戈壁的沙枣糕,还有极北的雪莲茶,琳琅满目,香气四溢。茶席旁,挂着各地送来的字画,有画着槐树林的,有写着《衡心诀》的,还有的,只是简单地画着一缕炊烟,却透着浓浓的人间烟火气。
百姓们早早地就来了,围坐在老槐树下,聊着天,喝着茶,脸上满是期待。议事会的诸位前辈,也都穿着整齐的衣裳,坐在茶席的主位上,苍狼捋着胡须,苏谷主调试着竹笛,竹瑶则抱着七弦琴,指尖轻捻,试了试音。
吉时一到,豆子走上前,清了清嗓子,朗声道:“槐荫雅集,正式开始!”
话音落下,竹瑶的琴声便悠悠响起,清越的旋律像一股清泉,流淌在老槐树下,流淌在每个人的心田里。苏谷主的竹笛也适时响起,与琴声相互应和,婉转悠扬。
孟老先生首先起身,走到众人面前,捋着胡须,缓缓开口:“诸位,还记得多年前的青阳城吗?那时的衡心堂,不过是一座小小的院落,那时的万域,处处都是荒芜之地。是林望,带着一群少年,走遍了万水千山,种下了一株又一株槐树,也种下了一颗又一颗希望的种子……”
他的声音,带着岁月的沧桑,却又透着无尽的欣慰。众人静静地听着,有的老人,眼眶已经微微泛红。他们想起了当年的风沙,当年的冰雪,当年的颠沛流离,再看看如今的槐香满世,只觉得,一切的辛苦,都是值得的。
接着,各地的代表,也纷纷起身发言。
流沙城的苍狼,说起了当年的风沙,说起了第一株槐树苗破土而出时的喜悦;东极洲的老渔民,说起了当年的飓风,说起了槐树林挡住风浪时的激动;极西戈壁的牧民,说起了当年的荒芜,说起了槐树下长出第一株草时的惊喜;极北的阿吉,则踮着脚尖,说起了冰原部落的槐心学堂,说起了孩子们在槐树下读书的模样。
每一个人的故事,都很平凡,却又很动人。因为这些故事里,藏着汗水,藏着希望,藏着万域百姓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轮到孩子们表演《种槐记》的时候,老槐树下,更是响起了阵阵掌声。
孩子们穿着简单的衣裳,有的扮演林望,有的扮演豆子,有的扮演各地的百姓。他们稚嫩的声音,稚嫩的动作,却把当年种树的艰辛,演绎得淋漓尽致。当演到槐树苗破土而出的那一刻,台下的百姓们,都忍不住鼓起了掌,掌声雷动,经久不息。
阿吉也在戏里扮演了一个小小的角色,他穿着兽皮衣裳,演的是一个极北的牧民,当他喊出“槐树活了!我们有希望了!”的时候,眼眶里闪烁着泪光。
林望坐在台下,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满是安宁。他想起了多年前的那个春日,祖父牵着他的手,站在老槐树下,告诉他,平衡之道,藏在人间烟火里。那时的他,还似懂非懂。如今,他终于明白了。
平衡之道,不是高高在上的道,而是藏在每一颗槐籽里,藏在每一缕炊烟里,藏在每一个少年的笑容里。
雅集的高潮,是分送槐籽的环节。
豆子领着孩子们,捧着一个个装满槐籽的小布袋,走到每一个人的面前,将布袋递到他们手中。“这是青阳城的槐籽,也是万域的槐籽。”豆子的声音,响亮而坚定,“愿它能在你的家乡,生根发芽,愿槐香,能飘遍万域的每一个角落。”
众人接过小布袋,入手沉甸甸的。布袋里的槐籽,乌黑发亮,像是一颗颗小小的星辰,闪烁着希望的光芒。
老族长接过槐籽,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对着林望深深鞠了一躬:“林先生,我代表冰原部落的百姓,谢谢您。我们一定会把这槐籽,种在部落的每一个角落。”
苍狼则举起手中的布袋,朗声道:“流沙城的槐树林,定会与青阳城的老槐树,遥遥相望!”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在老槐树上,洒在每一个人的脸上。琴声和笛声,依旧在回荡,百姓们的笑声,依旧在飞扬。孩子们围在一起,唱着那首熟悉的《衡心谣》,歌声清脆,响彻云霄。
林望站起身,走到老槐树旁,伸手抚摸着粗糙的树干。他抬头望向天边,晚霞似锦,飞鸟归巢。他仿佛看到,无数的槐树苗,正在万域的土地上生根发芽;仿佛看到,无数的少年,正在槐树下读书写字;仿佛看到,万域的百姓,正在槐香里,过着安居乐业的日子。
豆子走到他身边,看着远方的天际,轻声道:“林先生,这就是您想要的人间,对吗?”
林望转过头,看着豆子,看着他身后的孩子们,看着眼前的百姓们,微微一笑,声音温和而坚定:“是的。这就是最好的人间。”
风穿过老槐树的枝叶,沙沙作响,像是在低语,像是在吟唱。
槐林风雅,万域同心。
烟火长明,生生不息。
属于衡心堂的故事,属于万域的传奇,还在继续。
在青阳城的老槐树下,在万域的每一寸土地上,岁岁年年,永不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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