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子监祭酒,孔克仁,最近心情很不好。
确切地说,自从格物院建立后,就基本没有好过。
只是他知道,自己已经无法阻止格物院建立,
时机未到,自己只能捏着鼻子暂时隐忍。
最近,更让他难受的事情发生了,
皇帝陛下要搞什么“百工大考”!
在他看来,这简直是胡闹!
是动摇国本!
“格、农、医、算”,那是什么东西?
那是“奇技淫巧”!是“贱术”!
我煌煌大明,马上就要开科取士了,要选拔的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的儒学大才!
你现在跑去跟工匠、农民、医生、算账先生搅和在一起,成何体统?!
孔克仁忧心忡忡,好几天没睡好觉,天天琢磨着怎么把格物院这股“歪风邪气”给刹住。
他意识到,这是皇上对儒家的又一次打击,若他再继续隐忍下去,儒家只会被温水煮青蛙,慢慢熬死。
可他没辙啊。
这事儿是皇帝默许的,皇子们亲自下场干的,而且是也算是选拔人才,于国有利,
关键是对科举没有任何影响,
朝堂上以李善长为首的众多官员,都没有反对这件事。
他一个国子监祭酒,人微言轻,总不能跑去奉天殿门口一哭二闹三上吊吧?
正当他愁得头发都多白了好几根的时候。
“大皇子炼丹”的流言,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孔克仁听完之后,先是一愣,随即,整个人都激动得哆嗦了起来!
他猛地一拍桌子,那双原本因为忧虑而显得有些无神的眼睛,瞬间迸发出了璀璨的光芒!
机会!
天赐良机啊!
之前那个“格物新学”,有些不好攻击。
你说它“动摇国本”,人家可以说这是“利国利民”,两边能打三天三夜的嘴炮,谁也说服不了谁。
但是,“炼丹”这事儿,可就不一样了!
这玩意儿,在历朝历代,那都是有“前科”的!
是板上钉钉的“亡国之兆”!
从秦始皇求仙,到汉武帝宠幸方士,再到唐朝好几个皇帝因为吃金丹吃得驾崩了……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写在史书里的,是铁证!
你大明储君,未来的皇帝,竟然也沉迷此道?
这还了得?!
这要是捅出去,别说满朝文武,只要稍微有点见识的人,都得骂你一句“昏聩”!
孔克仁感觉自己浑身的血都热了起来。
隐忍了这么久,机会终于来了!
他终于找到了那个可以一击致命的破绽!
“来人!备轿!”
孔克仁一声大喝,连官袍都来不及整理,抓起官帽往头上一扣,就气势汹汹地冲了出去。
他要去串联!
他要组织起一支“卫道大军”,一举荡平格物院这个“妖巢”!
很快,孔克仁乘坐着“肩舆”,出了府。
如今,皇上是禁止大部分官员坐轿子的,但孔克仁上了年纪,获得特许,能乘坐“肩舆”这种两人小轿。
他催促着轿夫,在街道上跑得飞快。
那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的。
而孔克仁心里,憋着一股火,一股“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的使命感。
他觉得,整个大明的文官集团,都睡着了。
只有他,孔克仁,是醒着的!
他要当那个叫醒所有人的吹哨人!
第一站,翰林院。
宋濂最近很忙。
一边要主持编撰《元史》,一边还要为即将到来的科举出题,忙得是脚打后脑勺,已经好几天没去格物院了。
当孔克仁杀气腾腾地冲进他的值房时,宋濂在一堆故纸堆里奋笔疾书。
“景濂兄!”
孔克仁一声大喝,把宋濂吓得手一抖,一滴墨汁直接毁了一整页刚写好的手稿。
“哎哟,孔祭酒,你这是……唱的哪一出啊?”宋濂心疼地看着自己的稿子,嘴上无奈地问道。
孔克仁哪管他这个,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案前,一把按住宋濂的肩膀,脸上是痛心疾首的表情。
“景濂!出大事了!国本动摇,社稷将倾啊!”
虽然,之前宋濂也加入了格物院,让孔克仁非常不满。
但后来,他发现宋濂虽然开始研究格物,可也没有背弃圣人之学,于是很快和宋濂恢复了友好关系。
孔克仁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拉宋濂入伙。
宋濂被他晃得头晕眼花,赶紧制止:“孔祭酒,有话慢慢说,天塌不下来。到底怎么了?”
孔克仁深吸一口气,开始了他添油加醋的表演。
“景濂啊!你我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可你知不知道,大皇子殿下……他……他沉迷方术,在格物院里大肆招揽方士,开炉炼丹啊!”
“什么?!”
宋濂大惊失色,手里的毛笔“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孔克仁说得斩钉截铁,
“现在整个应天府都传遍了!说殿下得了仙人指点,炼出了九转还丹,马上就要白日飞升了!我还派人去格物院打探过,那院子里现在全是牛鼻子老道,乌烟瘴气!景濂,你是殿下的老师,你难道就一点都不知情吗?!”
这番话,把宋濂给搞糊涂了。
大皇子炼丹?
这怎么可能!
在他印象里,朱标虽然跟着“李先生”学了些新奇的东西,但本人一直沉稳、持重、仁厚,
怎么会跟“炼丹”这种荒唐事扯上关系?
宋濂毕竟是老成之人,震惊过后,他迅速冷静了下来。
他皱着眉头,仔细思索着。
不对,这里面有蹊跷。
以他对朱标的了解,绝不是那种会沉迷虚妄之言的人。
而且,什么“白日飞升”……这流言一听就太离谱了。
“孔祭酒。”宋濂缓缓开口,语气重新变得沉稳,
“此事,不可听信市井流言。大皇子殿下素来稳重,其中必有误会。依我之见,我们应当先派个得力的人,去格物院问个清楚,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再做定夺,切不可鲁莽行事。”
孔克仁一听这话,心里顿时凉了半截。
他没想到宋濂这么“迂腐”,这么没“斗争精神”!
都火烧眉毛了,你还要去调查?还要去问清楚?
这还有什么好问的!事实都摆在眼前了!
孔克仁心中不悦,但他知道不能直接发作,只能强压着火气,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景濂所言甚是,是我太心急了。不过,此事体大,光你我二人,怕是分量不够。我们还需去请示一人!”
“谁?”
“左丞相,李公!”
……
半刻钟后,
李善长的丞相值房里,气氛有些微妙。
中秋夜被朱元璋“极限施压”之后,现在对所有跟“李先生”、“格物院”、“百工大考”有关的事情,都采取一个态度。
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
让胡惟庸去顶雷,自己躲在后面观察局势。
他就像一只在岸上观察水里情况的狐狸,随时准备下水捞好处,也随时准备扭头就跑。
当孔克仁带着一脸凝重的宋濂来找他的时候,李善长有些意外,但也没多想。
然后,孔克仁直接将刚才对宋濂说过的话,又重新“表演”了一遍。
这一次,他的情绪更加饱满,用词更加激烈,直接将事态的严重性,拔高到了“动摇国本”、“秽乱宫闱”的高度。
他以为,自己这番慷慨陈词,至少能让李善长睁开眼睛。
然而,他失望了。
李善长听完,只是慢悠悠地摆了摆手。
“哎,多大点事。”
他的语气,轻描淡写,就好像在说今天中午吃了碗面条一样。
“大皇子年少,对什么都好奇。在院子里搭个炉子,烧点铅块汞块的,玩玩罢了。算不得什么大事。”
“你们啊,就是小题大做,自己吓唬自己。”
这话一出,孔克仁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玩玩?
小题大做?
李相国!你可是百官之首啊!你怎么能这么和稀泥呢!
储君炼丹,这是能“玩玩”的事吗?!
孔克仁感觉自己快要原地爆炸了。
他算是看明白了,这帮老家伙,一个个都滑得跟泥鳅一样!
宋濂是“不见兔子不撒鹰”,非要调查清楚。
李善长是“只要火不烧到自己家,天塌了都跟我没关系”,不粘锅。
简直是朽木不可雕也!
一股巨大的悲愤涌上心头。
孔克仁觉得,自己被整个世界孤立了。
他看了一眼睡眼惺忪的李善长,又看了一眼旁边皱眉不语的宋濂,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举世皆浊我独清”的悲壮感油然而生。
就在这值房内的气氛尴尬到极点的时候。
“蹬蹬蹬——”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
孔克仁的一名弟子,同时也是中书省的一位小吏,连通报都忘了,神色慌张地直接冲了进来。
“丞相……祭酒大人!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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