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前的空地上,空气沉闷得让人胸口发堵。
李铁柱低着头,脚无意识地搓着地上的土粒,不敢看村长的眼睛。
秀娘紧紧攥着他的胳膊,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她挺直着瘦削的脊背,脸上是不甘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村长李老三背着手,眉头紧锁,看着这对年轻夫妻,尤其是秀娘,语气是七分无奈三分告诫:
“铁柱,秀娘,不是叔非要拦着你们。咱这村子,祖祖辈辈多少代了,就守着这片地过活。外头?外头是啥光景,谁敢打包票?现在山神大人开了口,显了灵,这是明明白白告诉咱,这儿受祂庇佑!你们两口子,是山神点了名要‘看顾’的,这说不定……是福气呢?安安稳稳的,不好吗?”
李铁柱嘴唇嚅动了一下,没出声,只是偷偷瞄了秀娘一眼。
秀娘立刻感觉到他的退缩,胳膊肘轻轻碰了他一下,深吸一口气,声音清晰却有点发颤:“村长,福气不福气的,我们不知道。我就知道,活一辈子,连村口那棵歪脖子树都走不到头,心里憋得慌!山神……山神也不能这么关着人吧?江小哥他们不就来去自由?”
“那是仙人!”李老三语气加重,带着敬畏,也带着对“不懂事”后辈的焦躁,“仙人有仙法,咱们有啥?铁柱,你忘了你爹是咋没的?不就是年轻时候不信邪,往林子深处多走了几步,结果……”他没说完,但沉重的叹息比言语更刺痛。
李铁柱身体一颤,头埋得更低。
他爹的事是家里不能提的痛,也是村里人用来告诫后辈的活例子。
他感觉秀娘攥着他胳膊的手松了松,但随即又更紧地抓住。
“那……那也不能一辈子就这样啊。”李铁柱终于嗫嚅着开口,声音不大,底气不足,“秀娘她……她就想看看外头是啥样。我……我陪着她。”
“看看?拿命去看?”李老三看向秀娘,语气缓和了些,但更显语重心长,“秀娘,你从小就机灵,心思活泛,叔明白。可咱这儿,有咱这儿的活法。铁柱是咱看着长大的,老实本分,你们好好过日子,比啥都强。别扯着他往那险路上走。”
秀娘眼圈一红,别过脸去,但抓着李铁柱的手没松。
李铁柱感觉到妻子的颤抖和委屈,心里像堵了团湿棉花,闷得难受。
他想说点什么,又想听村长的话,左右为难,只能闷声不吭。
李老三看着李铁柱这副窝囊又可怜的样子,想起一个半月前那桩事,心里也是五味杂陈。
大概一个半月前,那个直接在他脑子里响起的、威严又模糊的声音,他至今记忆犹新。
“李老三,本尊乃道尊所留,护佑此方山神。半个时辰后,带可靠壮丁,往村东五里老槐树下,将李铁柱夫妇带回。”他当时又惊又疑,但更多的是一种“果然如此”的激动。
若没什么人物庇佑着他们,他们又如何安然度过这四百年?
更让他笃信不疑的是那趟“神行”。
到了时间,他带着几个心腹后生,硬着头皮跨出村口,刚一踏出,眼前景物就像水波一样晃动模糊,天旋地转间,还没等他们惊叫,脚下一实,定睛一看,竟已稳稳站在了几里地外的老槐树下!
这手段,不是山神显灵是什么?
可当时树下空无一人。
他心下正嘀咕,是不是自己听岔了什么,就听见李铁柱那带着惊喜和如释重负的喊声:“三叔?你们咋找到这儿来了?”然后才看到李铁柱拉着秀娘,从一片看着有点别扭的树后阴影里走出来。
李铁柱当时只当是救星来了,哪想到是自投罗网。
秀娘倒是机警,觉得他们出现得蹊跷,可李铁柱嘴快腿更快,已经蹿了出去,这一动,好像打破了什么,两人就这么明晃晃暴露在他们眼前,当下就被“请”了回来。
想到这里,李老三又气李铁柱没主见,又怜他性子软,叹口气:“叔知道你们年轻人有想法,可眼下不是时候。这样,你们先回去,好好想想。铁柱,你是男人,得有点担待,别光听……咳,得为秀娘想想,也得为村里想想。从今天起,你们就在家待着,没啥事别出院子,等这阵风头过去……”
话音未落,一个橘黄色的影子,悄无声息地,从祠堂拐角的阴影里踱了出来。
那是一只体态丰腴的橘猫,毛色在夕阳最后的余晖里泛着暖光,步伐不紧不慢,甚至透着股闲适。它粉嫩的肉垫踩在泥土地上,没发出一点声响。
李老三正说着话,眼角瞥见这抹橘色,话音不由得一顿,心里闪过一丝诧异:村里野猫多是狸花,这干干净净的橘猫……哪家养的?怎么跑祠堂来了?而且,看见这么多人聚在这儿,它居然毫不怯场,就这么悠悠然地走到人群旁边,蹲坐下来,歪着脑袋,一双圆溜溜的猫眼,在渐暗的天光映衬下,瞳孔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细微的、暗红色的流光?
李老三以为自己眼花了,定睛再看。
那橘猫已经低下头,慢条斯理地舔起了前爪,一副完全置身事外的模样。
他压下心头那点莫名的异样,转回头,还想继续敲打李铁柱夫妇:“……这是为你们好,也是为……”
“喵呜~”
一声拖长了调的、带着奇异沙哑磁性的猫叫,毫无征兆地响起。
这叫声并不刺耳,却像一根冰冷的钢针,猝不及防地扎进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脑海深处!李老三的话戛然而止,卡在喉咙里。李铁柱和秀娘惊愕地瞪大眼睛。旁边几个壮丁也浑身一激灵,齐刷刷扭头看向声音来源——那只橘猫。
橘猫已经停止了舔爪,抬起了头。
这一次,所有人都看得真真切切——那双猫瞳,此刻闪烁着清晰而妖异的猩红光芒,如同两点凝固的、不祥的血珠,镶嵌在毛茸茸的脸上。
它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里面没有丝毫牲畜应有的懵懂或警惕,只有一种冰冷的、近乎审视的意味,甚至还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玩味。
空气瞬间凝固了,连风都好像停止了流动。
“山……山神……大人?!”李老三的脑子“嗡”地一声,双腿一软,几乎是凭着本能,“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泥地上,声音抖得变了调。那个威严的传音,这直接撼动心神的猫叫,这双猩红的眼睛……全都对上了!原来……山神大人竟是这般模样?!
李铁柱和秀娘彻底僵住,面无人色,巨大的恐惧攥住了他们的心脏,连呼吸都忘了。
旁边几个壮丁更是吓得魂飞魄散,跟着村长稀里哗啦跪倒一片。
橘猫李老三的反应似乎还算满意,轻盈地一跃,跳上了祠堂门口那个平日里用来碾谷子的石碌子,高度恰好能与站立的人平视。
它蹲坐下来,尾巴绕到身前,尾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点着粗糙的石面,发出单调而清晰的“嗒、嗒”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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